王荃俯首:“琳琅姑娘染病深重,为防累及旁人,官府才下令焚尸。此案主子绝未**手,您错怪他多年,实在是冤枉老主子了。”
“我冤枉他?他好大的一任官,就算当初下令砍了府衙的脑袋,又有谁敢说半句话?他就算烧死我也没什么大不了,他老人家老当益壮,要多少儿子没有!可是琳琅,她明明还有活气!是你们活活烧死她的!”
提到“琳琅”二字,程楠双目霎红。往常沉稳更是一扫而空,恨不得奔上前去提着王荃衣领、好好质问个清楚。
“当年府衙文书,您是看过的——死者经烈火焚烧,关节活动而猛然坐起的也有先例,并非起死还生。再说老爷您当年贸然闯入大火之中,全身烧伤之处十之八九,若非老主人心疼您……”
“烧的半死再给我换上这身死人皮,莫不如给一棒再赏一捧甜枣?”程楠愤愤,“打的一手好计谋!可让我死心塌地为他做老子的打江山!”
王荃见他反应,知晓今日是谈不成事了,心中也十分懊悔谈起琳琅一事。此处是程楠逆鳞,往常但凡有些记性,都要记住避着这条走,没想到今日实在是替老主人生气,居然把陈年旧事给带了出来。
怎么能不气?
程家的孩子个个要成龙成凤的,为一个已死的女人牵肠挂肚是怎么个说法?古往今来,哪有成大事者为情所困的?
王荃觉得程楠不争气,再一想程楠那个面子上就怂的不行的儿子程骁,愈发觉得程家没了指望,老主人几乎是要断后的意思了。
俗语云,父子没有隔夜的仇,但程家这两对父子的仇却绝非一朝一夕能解得开。王荃作证,老主人的确是对那个名叫琳琅的姑娘极为不满意,毕竟说得好听些是一任乐师,说得难听些,和妓馆里的卖笑娘有何区别?但就算再怎么不满意这姑娘,他还不至于非得至一个弱女子于死地不可。
堂堂一任丞相,眼里是容得进个把小沙子的。
照老主子的安排,是想先晾着这一对儿,等磋磨磋磨儿子的锐气,好给他点教训。他本打算着教训完了,这事儿自然也就不了了之,却没想到,儿子把琳琅娶回来不到两月,琳琅害了恶疾,脑子里开始不清不楚起来,逢人言行举止也变得疯疯癫癫。
彼时京城有“听曲不来翩然坊,寻遍朝都亦枉然”的说法,可见其地位之高。既然是如此风雅之所,当然也被许多达官贵人所推崇,一时间名声大噪,甚至有传闻道,听过翩然坊曲子,便是宫廷乐师,也不过尔尔的说法…
入此乐坊者无资质平庸之徒,因此名列乐徒第六的琳琅,自然也是个能歌善舞的佳女子,如此妙人却罹患疯癫之症,任是谁也会觉得无比惋惜。
这姑娘嫁到相府反而疯魔也就罢了,她本应该被妥善关在相府里养病,不知怎的居然跑了出去,更不知怎的,居然自翩然坊上坠了楼,一代美人就此香消玉殒。
往昔旧事,无论如何也再说不清。但光说坠楼一事,当时翩然坊大师兄苏古正在现场,与他必然是脱不了**系。
自小长大的师兄师妹们,往往于日积月累之中会潜移默化生出种种情愫,琳琅和苏古正是如此。王荃置身事外,他其实不知道其中详细,但程楠自己对琳琅情根深种,对这二人之间的瓜葛也算是知根知底。
他心里清楚的很,琳琅是气苏古娶妻,才赌气嫁给自己的。
正因如此,他恨极了苏古。他不恨琳琅爱慕的是苏古而不是自己,他恨的是苏古对那个言语粗鲁、没大没小的番族野女人灵晴儿动了情,却伤了琳琅的心。
之后官府调查翩然坊坠楼一事,下定论是琳琅染了一种独属于西域的蛊虫,该蛊虫能使人神志混乱而死于非命,坠楼一事,应该也是神志迷乱之下而无意失足造成。然而人死虫不死,待这宿体死后,它便会生出肉翅,寄生到下一人体中,极为可怖。官府一时找不到能料理的了这蛊虫的师傅,只能出此下策,先把琳琅尸身一把火烧的个**净。
彼时程楠被官令派出京城,接到消息后便立刻赶回,却只见往日二人在府外买下的小宅子将要被付之一炬,院中琳琅身体四周围满**柴,也已点起了火苗。程楠几乎崩溃之下,望着烈火之中的琳琅,或许是真的、也或许是他悲痛之下臆想出来的,他似乎看见烈火中的人影抬了一下手臂,甚至有拼命坐起来的意思。
琳琅没死!或许正等着他来救!
程楠拼命一挣,从相府小将手中挣脱出来,一头就往火堆里扑。众人急忙拉他出来时,全身已经烫伤无数,身周手臂、腿脚面孔都被灼的面目全非,连气息都虚弱得可怕。
可就算这样,他依然死死扒拉着火堆中琳琅的尸身,硬生生拖出半个烧焦的尸体来。
程楠本性执着刚强,是从来学不会放弃这种东西的。假若真的命运所迫,实在是得不到手中的时候,他宁肯玉石俱焚;假若玉石俱焚都办不到的话,就非得迁怒旁人不可,否则如何独活?
迁怒的对象是一直反对他和“风尘女子”在一起胡闹的父亲,还有“移情别恋”的苏古。
苏古人称“翩然第一绝色苏公子”,容貌无双自不必说,又精通乐理,且博学多识、为人仗义,全身上下,纵然是挑剔如程楠,也挑不出他一丝不好来。乍闻其名的时候,程楠只当他是个中看的绣花枕头,偶然一次,才发现此人并非绣花枕头一包草,于是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