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言炎自己有个主见,邵一乾想想,觉得不能剥夺他抒己见的权利,象征性地问:“原因?”
言炎先后退几步,站在邵一乾一臂之长的范围外,以防遭遇不测,这才说:“四中的老师说给我学费全免,一中就没有这个待遇。”
还有一个原因,他没说——一中离家远,上一中只能住宿,四中离家却很近,想回便回。
邵一乾“呵呵”了两声,只回了一个字,言简意赅、直奔主题:“滚。”
言炎低头,叽里咕噜地嘀咕:“……老把我当孩子。”
邵一乾突然十分想念他的爸妈,不知道邵奔和李红霞如今都过得如何,他想去看看他的双亲。
父亲和母亲,在他的生命里都浅淡得如同水墨画的背景,但他们是一层必不可少的铺垫,没了这层铺垫,再好看的风景都是胸中之竹,都不可能跃然于纸上。
找到市公交公司的员工宿舍楼,问到了邵奔的宿舍,他抬起胳膊敲敲门,那门是虚掩着的,轻轻一敲,便“嘎吱”一声开了,屋子里有个人,正背对着他蹲在地上收拾东西。
他喊了一声:“爸?”
那个人浑身颤了一下,只扭过头来,看见他,似乎还有些不敢认:“你是……哨子?”
邵一乾把手里拎着的水果放在一旁的地上,特别好看地笑:“你还有别的儿子吗?”
邵奔老了,浓眉大眼都老了,一下子就老进了他的心坎里,邵一乾心说:“以后常来。”
李红霞却像失踪了似的,批发市场那个给人裁裤脚的角落已经被一间新盖起来的窗帘铺子代替了,那老板并不是李红霞。
邵一乾都大得再不需要别人给他一个家。
他回筒子楼的时候,路过一个小路口,那里一个妈妈带着女儿在乞讨,邵一乾摸遍了全身上下,摸出了十块钱,他把钱压进那个陶瓷缸里,赶在那对母女行磕头大礼时,飞快地跑了。
没多久,邵一乾把言炎跟扫垃圾似的扫到一中的宿舍楼里,二话没说,丢了一张卡,拍拍**就打道回府了。
住进六人寝的第一晚,言炎在梦里抓住了一个人的背影。那人身量颀长,脊背微弯,不知从哪里打过来的光线穿透那人的耳尖,透出红红的光,他微微侧过头,略微抬起的下巴尖上坠着一滴晶莹的汗。
他看见那人略微上翘的唇角,看见他眼神里一成不变的似笑非笑。
他出神地望着那个背影,心里忽地有些慌张,他在这一片盲目的慌张里,手忙脚乱地撞进了青春期。
邵一乾回到筒子楼的时候,楼门口站着两个人,似乎是一对夫妻。那一对夫妻听见身后的动静,回过头来看他,那女人笑着道:“你长这么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