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金色。
傅从思挥手,身后武士举起火折,于山巅将四支烟花引燃。
傅从思跨上白马,接过一支银枪,回头吩咐道:“等贤王出现,就点燃大炮,用他做第一个祭炮的人,务必让贤王亲自看着他死。”
裴极卿蓦地一笑,仰头看雪,神色间毫不惧怕。
一直颓然无声的老王爷站起来,猛地拦在傅从思马蹄前,他张开双手,硕大身躯如同一道铁墙,风雪中,有几缕银白发丝从整齐光滑的发髻中滑出,颇为凄凉的飘散。
“爹,你老了。”傅从思调转马头,俯身拈起那绺白发,将它重新缠上老王爷发髻。
“从思,你收手吧!”老王爷握住他的手,用尽全力嘶吼,“你现在下马,贤王会保你不死!”
“我为什么要他保,就因为他是皇帝的儿子,就天生高我一等吗?!哪怕他不过是个野种!”傅从思猛然甩开,他双眼充血,拔出佩剑刺向老王爷咽喉,老王爷一动不动,眼睛眨都未眨,裴极卿飞快冲去,伸手握住剑身,傅从思猛然一收,在他手心滑下一道伤痕。
裴极卿立在原地,手心浓稠鲜血坠落,士兵突然冲入孤亭,将裴极卿牢牢绑在大炮一侧,顷刻间,他的身上全部落满白雪,睫毛一颤一颤。
傅从思收回佩剑,再次提起银枪,正准备向着山下俯冲。忽然之间,一阵刺痛如箭般穿过他的胸膛,接着无数如针般的细小疼痛。
傅从思突然勒马,整个人从马上滚落,接着跌跌撞撞向裴极卿跑去,他艰难的撑在大炮上,伸手捏起裴极卿的削尖的下巴,裴极卿依旧在笑,他却有些看不清。
那只雪白的手依旧在滴血,一滴一滴,明明喊杀声通天彻地,这血落声却被不停放大,声声直击傅从思的心房。
又被摆了一道。
“你明明看着他喝下毒酒!”傅从思双眼充血,狠狠给了裴极卿一个耳光,“为什么还要拦我!他明明必死无疑!”
“耶律赫凛,依旧是决云的兄弟。”裴极卿答非所问,眉目黯然下去,“小王爷,你输了。”
傅从思不可置信,双眼通红,猛地抬起手。
“小王爷!”这时,一个兵士冲来,“皇上在太庙下令退位,禅位于……贤王。”
“什么?”傅从思的手停在半空。
突然之间,烟花再次炸开,将孤亭全部笼罩,喊杀声被无限放大,千军万马开始在傅从思脑海回荡,他一个字都没说出口,脑仁已如同被千万根小针同时刺中,接着伸手捂嘴,一丝黑色浓稠黑血自雪白指间涌出。
傅从思瞪大眼睛,手如同机器般挪到眼前,那是一双读书人的手,修长而细白,浓稠黑血逐渐覆盖住他整齐洁白的牙齿。他勉强提着枪站起来,身体摇摇晃晃。
“从思!”老王爷扑过来,将傅从思拢在怀里,迅速伸手擦着他脸上的血,只是那血越拭越多,逐渐将两人衣襟全部染红。
傅从思抬起一根沾满黑血的手指,遥遥指向被绑在大炮上的裴极卿,接着回头望了一眼老王爷,他眼睛圆瞪,已说不出话。
“从思呀!”老王爷泣不成声,“爹原以为……你下的药……不过是要我昏睡而已……”
“你……林辰……”傅从思的五脏六腑如同业火烧灼,勉强高昂着头,用平生都不曾露出的狠厉眼神看着老王爷,声音如同将死的猛兽,“酒壶……”
“这的确是一把阴阳壶,从思,酒壶是你的,药也是你的……”老王爷的生意越来越小。
“是我与林辰设计,将壶的内胆换过了,老王爷不忍杀你,可大周王法不容违背,只好出此下策。”裴极卿为他解释,“你之前下什么药,自己就会喝到什么,借刀杀人,如是而已。”
这些话弥漫在喊杀声中,却如同利刃一般直直穿透傅从思的耳膜,他瞪大眼睛,昔日朗月清风的面庞上猛地扯出一个有些丧心病狂的大笑。
精心布置,最后还是满盘皆输,他不堪被禁锢在教化礼让之下,不愿因为一个身份而向那些远不如自己的人俯首称臣——于是暗算了太上皇,暗示决云与傅从谨相互残杀,机关算尽,却没想到最后一步,这只扼住命运的手不是别人,而正是他自己。
“父王,为什么?”傅从思嗓音干哑,笑容猛然变得清冽,如同回光返照一般揪住老王爷衣领,“若你不交出兵权,傅从谨与傅允珲谋逆时,我就可以趁机当上皇帝,而不用向那些卑鄙无耻的人下跪,天下能者居之,父王,我差在哪里?!”
“我是先皇的亲叔叔……打了一辈子仗……怎能看儿子谋逆……”老王爷背过脸,不愿面对傅从思质问的目光,“从思……你……太不知足……”
“我,太不知足?”
傅从思瞪着眼睛,气息渐渐消失,这最后一个问句,终是没有回复。
裴极卿向山下望去,决云的军队已与林贺会合,一起冲向远处的山巅炮台,军士没有得到命令,自然不敢盲目开炮,看着红衣大炮被控制,裴极卿终于松了口气。
老王爷本已下定决心,此刻却深深的质疑着自己,他的儿子正值盛年,丰神俊逸、既有谋略、又能忍耐,的确比自卑自负的傅从谨与仓皇辞庙傅允珲好了许多。
也许,他真的不是不知足?
记忆回溯,他又见到昔日的那个孩子。他的眼神聪颖明澈,不该死不瞑目。
喊杀声愈来愈近,裴极卿抬眸,已能看到决云英挺俊朗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