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跑过空地,甚至没注意到脚下华老太太的尸体和华惜易,来回踩踏了无数次,尸体被糟蹋成碎片。惊叫声、脚步声和碰撞摔倒的声音充斥着整个米屯——一副末日的景象。
蓝田居高临下看着,只觉得荒诞。只要谁稍有理智,就能想到齐闻谷一老人,虽然拿着斧头,但几个年轻力壮的人上前去,几下就能把他制住。但没有,所有人都在所有人的恐慌里,随波逐流。大部人不能冷静下来,能冷静下来的少数人,又觉得犯不着挺身而出,万一被斧头劈中了呢?那可是个疯子啊。
蓝田想,这就是马宇非眼里的“大鱼”吧。他把华惜易、齐闻谷,还有之前的蓝家投喂进去,就是为了看到这样的景象。“大鱼”吞噬一切,吞掉了所有人的理性和情感,这只庞大的生物只知道前进,没有目标,没有未来……
蓝田转过头,看着身后的马宇非。那个高高在上的人,露出了悲悯的眼神,对蓝田道:“没有用的,你阻止不了。”
阻止不了!蓝田不知道他说的是齐闻谷,还是那些群众,但他愤怒极了。马宇非要他坐在这里,看他主导的这场人间惨剧,分享他作为“神”的乐趣吗?
不,这样他和底下的群众又有什么分别呢?!
华惜易身体动了动,居然还活着。蓝田跑了下去,奔向空地。
空地里都是人,相互冲撞,摔倒了也没人理。齐闻谷不知道在哪里,只听见到处都有惨叫声,也分不清是挨了齐闻谷的斧头,还是被其他人踩了一脚。
蓝田跳过了地上的几个人,走向华惜易。华惜易扭曲着脸,已经剩下最后的气息了。他那被疼痛折磨的身体剧烈颤抖,嘴唇微动,似乎感觉到了蓝田。看到他悲惨的模样,蓝田拿出了□□,只想给他一下痛快,消除他的痛苦。但自己的手也是颤抖着的。他不敢开枪,不是因为这会带来多大的麻烦,而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个胆小的孩子啊。
为了不面对当年的惨剧、不破坏自己辛苦挣来的正常生活,他下意识地忘掉了米屯人对他的伤害。现在,真相浮出了水面,他再也逃避不了,他就知道,他应该亲手结束一切,他才应该是那个杀人狂!
蓝田拉下保险栓,手颤抖得更厉害。他突然就想念老猫了,想得要命,他想,要是老猫在他身边,那他肯定会毫不犹疑地开枪。在这个时刻,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对老猫的眷恋从何而来——老猫就是他一直想成为的人啊。
他垂下眼睛,正要扣动扳机,却感觉到后背一阵冰凉,激烈的疼痛猝不及防地袭了过来,□□掉到了地上。蓝田转过头,齐闻谷就在眼前。
齐闻谷见是蓝田,也愣了愣。但只有几秒钟,他的眼神又变得暗淡而冰冷。斧头高高举起,向蓝田砍了过来。
蓝田侧身躲避,一拳甩向他的脸。齐闻谷不躲不避,斧头又劈向蓝田。
蓝田知道,齐闻谷这次真的疯了。他已经杀红了眼,谁都不认得。
两人扭打做一团。齐闻谷力气本来就大,现在更不知道哪里来的蛮力,跟健壮的蓝田打起来,竟然不落下风。他手里又有斧头,过了一阵,蓝田后背被割伤了好几处,鲜血淋漓。
正难分难解时,蓝田滚到了火堆边,拿起了燃烧的柴禾,砸向齐闻谷。
他的手被火烧出一层焦皮,火焰发出了逼人的热,但蓝田已经忘掉了自己对火的恐惧。
齐闻谷被火逼退了一大步。他眼神凶狠极了,疼痛更激发出他的兽性,他张开嘴,吐出沉重的鼻息,像个野兽一样,正要扑向蓝田。但他的脚刚跑出一步,突然就呆住了。他看着蓝田身后,眼神一下子变得复杂。
齐闻谷似乎恢复了一点理智,他喘着气道:“你终于下来了。”
蓝田往后看,是马宇非。
马宇非微微一笑:“你连蓝田都不放过吗?”
齐闻谷一下子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事,脸上又是后悔又是羞愧。他盯着马宇非,瞬即眼神又凌厉起来。他道:“马宇非,二十几年前,我已经杀过人,现在再多杀几个,也没什么分别。我是米屯的鬼,你是米屯的神,但你看,我们俩现在有什么区别?”
马宇非沉默地摇摇头,他看着那些火,那些人,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我们没区别。你最想杀的是我,现在就来吧。”
齐闻谷不再说话,向马宇非冲了过去,把他扑倒在地,斧头举了起来,劈向他的胸膛。这不过是十几秒内的事,蓝田来不及反应,鲜血就喷到了他的脸上、脖子上。
蓝田心里剧烈交战,他恨马宇非,觉得他该死,而最可怕的是,马宇非什么都没做,完全不能用法律去制裁他。现在能惩罚他的,只有齐闻谷的斧头了。
可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细微情感却涌上来蓝田的心头:他并不想马宇非死!他不想马宇非死,也不想齐闻谷死,甚至连华惜易,他都希望他能活下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被践踏得不成模样的华惜易,只见他不再抖动,却还没断气。华惜易艰难伸出了手指,指向着火的房子。
蓝田顺着他的手指向前看。在大火的旁边,没人敢走近之处,站着一个孩子。
是乔思明!
蓝田心里一惊。发生那么多事,他竟然把这孩子忘了。
乔思明的脸上是惊恐、不可置信、愤怒的表情。蓝田心里犹如翻江倒海——这不就是二十五年前的自己吗?
一件被压得最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