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印见状,也不便再劝,只得道:“我言尽于此……澡雪挖好了坑,将大王庄藏得十分妥当,必不会被黄帝寻到,陆将军不必挂心。我要守庄,今日先告辞了。”
陆升道:“不送。”
紫印见他果真阖眼不再言语,心知今日必定得不到答复,暗暗叹口气,开窗出去了。
紫印走了不多时,夜色已深,营中的歌者不知何时散去,各自安歇。寂静幽夜里却突然响起一声刺耳惨呼,贯彻村庄上空,撕心裂肺,格外瘆人。
陆升在黑暗中倏然睁眼,自座椅站起身来,一把抓起悬壶,冲出门外。
村庄上空本有璀璨的漫天繁星,如今却尽数化作点点深红,仿佛夜幕上飞溅了无数血点,令人生出格外诡异惊恐之心来。
苏道全住在陆升隔壁,早睡得熟了,此刻惊醒,慌张半披着衣衫,睡意朦胧地跟在陆升身后出了房门,茫然道:“陆大哥……陆将军,发生何事了?”
陆升不答,只厉声道:“传令全军警戒!”一面腾身跃出了不过半人高的院墙,朝着惨呼传来处飞奔而去。
第116章 帝陵动(七)
陆升住的是三河庄主家的正屋,位处村庄中央靠后,出了院门就是一条供两乘马车同行的直道通往庄口。
夜色遮掩、四野空旷,那一声惨呼便愈发显得诡谲无踪,村民受了惊吓,纷纷亮起灯来,发出窸窣响声,更将那惊呼掩盖得无处觅踪。好在陆升耳力出众,听音辨位,那一瞬间便将事发地判断得**不离十。正巧庄头从身旁的房屋里开门出来,他来得匆忙,只披了件外衫,惊惶问道:“将军、将军,这是发生了何事……”
此时陆将军麾下的一队护卫急匆匆赶来,陆升便下令道:“赵统领,你协同刘庄头将百姓集中到庄主祠堂,严加防范。白统领,你随我前去查看。”
赵、白二人利落应声,各自领命行事。
陆升带领余下的十余护卫往惨呼声起处赶去,正是北边的村尾处的石榴树林,此处房屋稀疏,黑沉沉五指难辨,仅靠护卫手中火把照明。阴冷风中隐隐送来一丝血腥,陆升才要出声示警,半空里乍然响起不知什么野禽的尖利鸣叫,便有七八个黑影扑将而来,竟是些巨大的乌鸦。陆升悬壶一横,朝其中一只乌鸦迎面刺去,那乌鸦躲闪不及,轻易被刺了个对穿。
众护卫纷纷拔剑相迎,乌鸦群却少有被刺中,各自飞散到了空中。只有两个护卫运道差了点,惨遭袭击,一人左边脸颊、一人左前臂俱被生生抓去一块皮肉,伤口鲜血淋漓、深可见骨,一时间惨呼声又起。
好在这些羽林郎训练有素,乍然失利也不惊慌,立时整备队伍,将陆升围在正中,或是施救、或是取弓箭防御,忙乱中一派井然有序。白统领亦是手持利剑,在陆升身旁严阵以待,低声道:“陆将军,只怕仍有埋伏,不如先撤退,待天亮再……”
他话音未落,就听树林旁的院落中再度传来惨呼,随即大门被撞开,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冲了出来,不过才逃了两步,房中扑啦啦飞出一片鸦群,将那人团团包围,鸟喙脚爪齐下,竟活生生撕扯起那人浑身的皮肉。
陆升道:“过去救人。”
他当先一动,众人自然跟随,只是若是寻常乌鸦,火把驱赶下自然散去,这些乌鸦却个个凶悍,且两眼赤红,格外妖邪。非但不惧火光,见了有人靠近,竟分出一列来欲抢食人肉。
这近二十个训练有素的羽林卫,后有弓箭支援,前有悬壶开路,竟也颇耗了些力气,接连有四五人受伤,才将这诡异鸦群斩杀小半,剩余乌鸦方才不甘愿散去。
只是却仍迟了一步,那逃出房屋的原是个妇人,此时蜷缩匍匐在地,后背已然露出挂着血丝的根根肋骨,两臂亦是白骨森森,血肉被啄食得干净,至于她怀中紧抱的襁褓,也早已浸透鲜血,半点声息也无。
护卫将那妇人翻过身时,陆升终究不忍再看,转过头去。
白统领差了人到屋中查看,只见到卧房门口堵着具男子尸骨,血肉被撕咬泰半,根根骨骼暴露在外,形态恐怖。想来是夫妻二人深夜遇袭,丈夫舍身相救,护住妻儿逃出房门——只可惜,仍是功亏一篑。
陆升听完禀报,皱眉道:“这些扁毛畜生被迫撤退,迟早去而复返再来袭击,且在原地待命,切不可大意。更不可单独行动,以免遭了伏击。再将鸟尸与这一家三口都烧了。”
白统领稍有迟疑,仍是应道:“遵命。”
他吩咐下去,诸人便在原地休整,又就近取了那家人的柴薪,在院中草草生了堆火,为伤患包扎。
另又安排每四人一组,轮流去收集鸟尸,集中一处,堆上稻草干柴,点火将尸骨尽数烧了。
就有年轻点的羽林郎见那一家三口的尸首也被烧毁,难免于心不忍,私下里嘀咕了几句,说什么人死入土为安,就地掩埋,也并不费事,不如他去偷偷埋了,权当日行一善。
年长些的同伴听见了,便叹道:“你懂什么,这鸟怪异得紧,只怕是妖邪作祟。这些尸骨被咬得遍体肉也不剩几两,早就妖气入体,若是埋到地下,汲取天地精华来个尸变,岂不是自找的祸害。好在陆将军是明白人,不然我冒死也要进谏几句。”
那年轻些的听得后背毛骨悚然,忙往火堆里添了两把柴火。
陆升见众人各行其是,有条不紊,便走到了院落外头,沉声道:“飞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