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升骇然失色,下意识往腰间一摸,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为假扮新娘,他不得不将悬壶交予若霞保管,如今不在手上,顿时心中又有几分发慌。本以为是女鬼作祟,不料变生肘腋,竟招出了个男鬼,更叫他不知所措,下意识往后退去,却踩到裙角,跌坐在地上。
眼见得那顶着云烨外皮的东西就要扑到眼前,陆升竟似嗅到了阵阵阴寒湿气,顿时全身僵直,动弹不得,唯有拔高了声调慌张唤道:“谢瑢!”
袖手旁观至此的谢瑢如今才动了,静时如山岳,一动却迅捷如电,竟自背后抓住云烨后颈衣领,将他提起来往礼堂空地中一甩。
云烨被仰面重重砸落在地上,却连膝盖也不曾弯曲,更不曾用手撑地面,竟凭空直挺挺站了起来,再度作势欲扑。
谢瑢全身衣袍扬起,无风而动,竟当真有了飘飘欲仙的气势,他手结剑印,一字一顿,铿锵如金石之音,念出了九字真言:“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困!”
刹那间,云烨所在处的房顶、地面各自亮起炫目金色光柱,下降上升,连接成片,道道光栅形成一个方形牢笼,将云烨困在其中。
云烨猝不及防,撞在一排光栅之上,触及之处顿时黑烟袅袅,滋滋作响,那怪物发出刺耳哀鸣,跌落回笼中地面,大红的新郎服上,已烙下道道焦黑印痕。
那少年趴跪在地上,却不敢再撞光栅,只睁大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眸,直愣愣瞪着陆升,突然间涌出两行血泪,缓缓滑过惨白瘦削的面颊,隔着金色光栅,颤巍巍抬起手,凄楚唤道:“宁宁……宁宁……”
陆升坐在地上,奋力往后蹭了蹭,颤声道:“这、这当真是个鬼……?”他骇得肝胆欲裂,连嗓音也变调了。
谢瑢却未曾回话,陆升转过头去唤道:“谢瑢?”
谢瑢立在原地,闭目不语。
陆升正要再唤,声音却骤然哽在咽喉中,只见谢瑢衣衫的交领上方,比交领更白三分的颈项中央,突然裂开一条细细的红痕。
第25章 贺新郎(十)
谢瑢却突然抬起手来,遮挡住颈项,再挪开手时,那丝红痕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升颤声道:“谢、谢瑢,究竟发生了……”
谢瑢自嘲笑道:“是我轻敌了。”
他话音才落,一阵破空呼啸声由远及近,仿佛无数乱石砸在房顶门墙,伴随噼啪响声而起,木头烧灼的焦灼烟气四散开来。
此是敌袭,并非鬼怪,陆升自然全无畏惧,应变得迅速,提了裙摆就朝礼堂外间冲去,若霞、若蝶二人面色惨白,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几只带火的箭矢扎穿了窗纸,深深钉入木桌、几案当中,缠绕箭身的布条浸满火油,猎猎燃烧起来。外侧间内热浪阵阵,烟熏袭人。
陆升立时踹翻圆桌,以之为盾,屈身前行,滚动圆桌挡住两女,自若霞手中接过悬壶,方才道:“快些进去,照顾好你家公子。”
若霞尚有几分镇定,略一点头,便借助圆桌遮挡,硬拽着险些无法动弹的若蝶躲进礼堂之内。
一阵火热箭雨再度落下,陆升拔出悬壶,通身气势骤变,剑尖闪烁,化作无数星芒,将袭来身前的火箭尽数击落。
随即闪身至箭雨最密集的窗户边,扬声喝道:“羽林军北十二营清明署司民功曹陆升在此,什么人竟在天子脚下行凶?!”
小院十丈之外,已被王府侍卫团团包围,两队侍卫轮番张弓,由一名通身漆黑盔甲的武将指挥,武将短促喝道:“放箭!”
众侍卫松手,刹那间,漫天飞起火焰流星,纷纷扬扬射入院中。
好在那院中房屋乃是木石混造,又以砖石为主,烧得并不如何旺盛,然则长此以往,那院中之人势必葬身火海、无处逃生。
楚豫王在步舆中安坐不动,眼神冷漠阴鸷眺望小院中火光熊熊升起,再不复同谢瑢、陆升见面时那般忍让谦和。
四周侍卫环绕,一名道人立在步舆旁,身披布满狂草字样的道袍,满头花白头发披散肩头,同样花白的长须齐胸飘动。手里托着红漆金箔的木盒念念有词,随着他低声念诵,那小院四周的八个方位上,隐隐有幽绿细光亮起来,悬浮半空,蜿蜒如叶脉蔓生,渐渐呈现出将小院笼罩其中之势。
火光映照时,那绿光由弱转强,好似自其中汲取能量,扩撒得愈发快速。
眼见得绿光即将在小院上空合拢,楚豫王神色愈发凝重,远处却突然传来一阵喧嚣声。
刘福在楚豫王耳边低声道:“王爷,是郡主。”
楚豫王略皱眉,却仍是从步舆起身,穿过侍卫重重守卫,来到包围圈外围。
正是司马倩首当其中,文秀率领一众王府侍卫紧紧护卫在身后,同包围的侍卫对峙。
司马倩眼见楚豫王现身,急忙上前道:“祖父,这些奴才当真大胆,竟敢阻拦本郡主。”
王府侍卫个个俱是良家子出身,此时听闻奴才二字,尽皆变了脸色,对司马倩怒目而视,司马倩却丝毫不放在心上,只紧盯着楚豫王,一字一句道:“祖父,谢瑢是陈郡谢氏之后、渭南侯的嫡长子。”
楚豫王却道:“倩儿,你爹今日可曾醒过?”
司马倩通身气势顿时泄了九成,垂目低首,迟疑道:“不、不曾……”
楚豫王叹道:“我楚豫王府百年命运,皆系于此,倩儿,退下罢,好生陪你娘守着你爹,若此事顺利,你爹今夜就能醒转。”
司马倩颤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