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陆升才低声道:“我十三岁时,与恩师往上林苑游猎,射中了一只彩雉,不想那只彩雉却是七殿下的爱宠。”
谢瑢轻柔抚着那青年柔顺发丝,柔声道:“原来抱阳自幼就爱闯祸。”
陆升忆起旧事,不觉间笑起来,在谢瑢怀中调整姿势,靠得更舒服些,“七殿下那时也不过六岁,抱着彩雉哭得伤心。我只当要大祸临头,谁知七殿下却拦下要拖我去用刑的执金吾,说道:禽畜性命,哪里比得过人命,不如罚他去给我捉两只活的。”
谢瑢道:“七殿下聪颖仁厚,颇得其母真传,只可叹,天不假年。”
七殿下生母入宫之前,是闻名江左的才女,盛宠下生此一子,聪慧绝伦,简在帝心。却在不足八岁时,死于一场风疹,若非如此,那帝位约莫是要换人坐的。
陆升唏嘘,又叹道:“侯彦同七殿下很像。”
谢瑢不动声色,只应道:“二人都是娇生惯养,天赋惊人。”
陆升却道:“年纪轻轻,不该受这许多苦。”
谢瑢便笑道:“天子无能,戍国无力,自然拖累百姓,累得十三岁的稚子也要为国操心。”
陆升却无心听他妄议朝堂,闭目叹道:“阿瑢,我累得很。”
谢瑢轻轻解了他束发的发冠,放任满头浓黑顺滑的长发披散肩头,手指顺着他长发走向徐徐梳理,自肩头滑到了腰侧,一面低声道:“你这傻子,生年不满百,偏要常怀千岁忧。”
陆升察觉他手指动作,触摸处火辣辣热流扩散开来,令得半个后背都发麻,不禁耳垂烧红,反手抓了他手腕道:“阿瑢……”
谢瑢却无声笑了笑,俯身将他压入软榻,轻描淡写地解开腰带,手掌坦然深入,揉抚他臀侧赤裸肌肤,一面续道:“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陆升哽了一哽,喘息愈烈,却终究抗拒不了谢瑢百般诱惑,再加之心事重重,便生了逃避的念头,索性随他去了。
十月初一,西域盆地大雨如注。
赫连托的队伍遭遇强敌偷袭,队伍十去七八,元气大伤,只得暂且中断任务,带着仅存的几名亲信护送郁久闾延珪仓惶而逃。
无头卫白日不能行军,多有掣肘,只得分遣部署,徐徐追击。
经此一役,边疆百姓总归摆脱狄夷肆虐屠村之苦,暂且恢复了安宁。
只是无头卫大获全胜凯旋之时,遇到了一个重伤的镇西军兵士,自称杨雄,无头卫遂将他带回益州城郊,送往陆升的营帐。
十月初四,这名唤杨雄的军士醒转,与陆升犹如亲人重逢一般,喜悦异常。杨雄将那小乞丐真实身份告知了陆升,二人一商议,陆升因奉了军令卸任军职回京,再无半分权力,只得知会了侯总兵。杨雄随即整装返回西域都护府,同样要将消息告知赵将军。
仿佛山雨欲来,人人都察觉到大战将至的阴郁压力。
至于无头卫,自侯彦携虞姬自流金山山谷返回后,便对这少年忠心耿耿,击退柔然流寇后,如今也要前往西域,一则,五百无头卫数量略少了些,侯彦率领众部曲之余,要设法招募壮大队伍;二则这军队身份特殊,又只能夜间作战,索性到最前线去,游而击之,也叫柔然、鲜卑等外族尝尝神出鬼没的滋味。
——不过事到如今,只怕不能唤他侯彦了。
十月初六黄昏时分,陆升为杨雄送行。
杨雄到底年轻,体质强韧,虽然被囚禁时百般受虐,如今却康复得极快,在马背上腰杆笔挺,犹若长剑出鞘一般。
陆升叮嘱他与百里霄等人彼此照应,建功立业,早日荣归。
杨雄一一应了,迟疑片刻,终究不再提起郁久闾延珪之事。只因陆升如今就要回京了,同那柔然王子间隔万里之遥,想必今生再难有见面的时候,何必白白提起,徒增烦恼。
听得先锋队催促,杨雄抱拳,同陆升别过,策马往西去了。
陆升望着他背影匆匆,与众多无头卫相伴而行,不免又笑起来,世事难料,当初同虞姬、无头卫斗得不死不休,不想这才几日,彼此却成了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