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闻声赶来的长生门弟子,皆是神情复杂,脸色铁青地围在周围,举剑不发一言。
终于有个弟子小声开口道:“言昭姑娘在门外……说什么都要进来……”
“拦住门外所有人!!”林长生不知哪来的力气,怒吼了一句,“谁都不准放进来!!”
“……看,你在难过……”仿佛用尽大半力气,林长生半个身子几乎是无力的倚在他怀里,嘴边渗出几丝血迹,艰难地喘着气一字一顿:“却不是为了我。”
“你别说话,”浮川手按在他胸前,液体温热粘稠沾了他一手,他只觉通体冰凉。“没听见吗?!”
“哈哈哈哈……”林长生狂笑着咳出一口口血,落在衣领上犹如落尽一点点嫣红庭花,慢慢漫延开刺眼的颜色,像是他此时刺目的眉眼,“别告诉是你不想我死啊……浮川箫尊?!”
“林长生!”
“如你所愿!”就在这时,他眼底忽而闪过一丝狠厉的神色,手拿刀忽地抬起,猛地刺向眼前人。
“师父!!”大师兄他们三人几乎是冲了过来。
是刺入皮肉的沉闷之声,暗压着破喉而出的长吟,从天而降的白狐几乎是狠狠地撞了过来,歪倒在浮川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身上插着一把沾了血的匕首。
在此之前忽然被从狐身里赶出来的幽魂,与急匆匆赶过来的绛九,皆立在一边。莣晏看不出什么的表情,绛九一边喘着气一边想张口,却只觉如鲠在喉,铺天盖地的寒风刺骨席卷着刮过,心里忽然空了一块似的,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血顺着刀身淌下,染过柔软的皮毛,再流到他颤抖的手心,最后连同浸了他一身月白。“哐啷”落刀声响在脚下,这长廊忽然寂然无声,时间仿佛静止不动,四周冷寂如寒冰。
林长生倒在地上,嘴角噙一丝嘲讽的笑,慢慢闭上了眼睛。
白狐抖着身子,四爪一下一下地蹬着,眼底是望不尽的黑色,犹如一个黑洞,却盛了满目的悲凉。
满地的鲜血。
顺着衣摆,以这个浑身沾了血迹的人为中心,连成几条腥气的线,绽开一朵罂粟般的盛宴。
秋雨梧桐叶落时,一场连绵的细雨过后,整个霜雪峰都是带着寒意的。从山顶到山脚,铺染了一层层暗黄或橘红色的落叶,踩上去是沉重厚实的声响。
听雪侯门前,有三三两两的弟子在清扫台阶。
浮川时常会想起这么一些片段,像是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幕戏,像是在一生过往里埋藏的带着露水荆棘的蔓草,丝丝扣扣挣扎在心底某个地方,风一吹,贴着边儿扎进来。
锐疼。
白色的皮毛被深红浸透,滴滴答答顺着尾巴尖流下来,汇聚成一条细小的溪流,流淌过一切是非对错,爱恨嗔痴。似有一缕白光掠起,在化为人身的前一刻,浮川低头搂着她,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白辰死之前化为人身,就像普通的女子躺在心爱人的怀里一般,眉眼低垂,双眸里就只眼前一个人,除却泛白的唇色与逐渐苍白的脸,这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好的结局。
其实在她看到长生门前对峙的一幕,看到浮川不在,就猜到可能会发生什么事。
那样从骨子里骄傲的箫尊,在这三年里为那个人所做的一切,直到现在莣晏的幽魂能站在这里,他付出的,是整个的心。
可是她何尝不是。
在匕首即将要刺出的前一刻,她将莣晏的魂强行从身体中扯了出来,再猛地撞向浮川。
为他挡一这刀,没有别的目的,她只是自私的不想他死。
那样天生为抚琴而生的,谪仙般的人,怎么能和那种人倒在血泊里,了却浮生。
绛九一步一步走向他的时候,那只白狐已经没了气息,她有些愣愣地蹲在那里,望了一眼身后的莣晏师尊,半响没有说话。
莣晏站在那里,像从来没有过魂魄,无欲无念,无悲无喜。心脏那里麻木到毫无知觉。
良久,谁都没有注意,慢慢离开。
浮川近来的梦境里,老出现这些。
有时候,是林长生冲他狂笑的样子,有时候,是白辰死之前的那一眼,有时候,是无边无际苍茫忙的大雪,有时候,是如影随形囚困他一身的夜晚。
伊葭在山下带来了成筐的柿子,绘衣镇彭家院子里好几颗柿子树今年大有收成,因为听雪侯收了澄晓做弟子,彭家说什么都不肯收他们一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