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和难以言喻的卑微自责。
第三次,他在和煦春光中握着青年的手,任凭冰凉沾湿手臂,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麻木。
他将此生所有情意给予顾南,再也没有心能为自己悲哀。
窗外梅花颜色又缓了三分,二月走到尽头,三月伊始。
顾南在三月走到一半的时候醒了过来。
他醒来时窗外春光正好,透过窗户看到梅花点点,依稀还是从前的模样。
十七年前的今天,顾南抬脚步入太极殿内,春光和煦,故人清润。
十七年后的今天,顾南虚弱躺在贵妃榻上,梅花如昨,命却戚戚。
他低头看看自己苍白到快要透明的手,苦涩一笑。
缠绵病榻这么些年,还是要到头了。
耳畔突然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顾南抬起头看向门口,玄服青年站在那边,表情由喜悦变为悲伤又复归平静,许多情绪隐藏在淡漠眉眼中,深沉的令人难过。
曾经绝望坐在床边执手看容颜时期望对方醒来。
如今心上的人坐在那边笑,才知道什么叫痛苦滋味。
顾南嘴角勉强扯起弧度:“承安,过来。”
殷承安上前半跪,抬头看顾南的眼眸,顾南伸手抚摸他的脸颊,声音艰涩:“最近没有好好休息,总是不听话。”
青年没有说话,乌黑的眼眸深沉的让顾南不敢面对,他偏过头看窗外的梅花,许久,轻声叹气:“十七年了,梅花还是这么好看。”
殷承安沉默着点了点头,伸手握住他的手,默默攒紧。
手腕有些疼,顾南却没动弹,任凭他握着,许久微微一笑:“春光正好,想一试丹青,承安,取笔墨来吧。”
温言,殷承安抬头看他,眸中淡淡光芒闪烁一下,起身转头,衣袍从顾南手背滑过,柔软冰凉。
不久,先前出去的青年再次出现,手中便多了一套笔墨纸砚。
红木桌,清河砚,乌墨一笔,寥寥生机。
顾南挽了袖子在桌前执笔,手腕翻转,被墨色渲染的太极殿便跃于纸上,画的却不是眼前的模样,而是十七年前他第一次走入太极殿时看到的场景,身子单薄的少年仰头倔强站着,淡漠眉眼深处是被极力掩藏的脆弱。
梅花,少年,石桌,勾勒纸上,顾南放下毛笔端详片刻:“只是难描梅花风韵。”
身边垂眸的青年隐藏在宽大袍袖下的手却早已忍不住颤抖起来。
临别温柔最是诛心。
很多时候,铭记就是拿利刃将一个名字刻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直到鲜血淋漓再无痊愈可能。
他闭闭眼,将快要浮出表面的红色抑制下去,用最温柔的模样俯身靠在顾南脸颊:“不,很好看。”
顾南一笑,张口刚想说话,喉咙突然一痒,急忙撇过头去,再次抬头,宣纸上便出现点点红色。
恰好洒在梅树部分,艳丽无双。
殷承安眼睛一痛,半跪在他身边温柔细致为他擦去唇角血液,嘴唇颤抖许久,低沉着声音开了口。
——“别怕,我在。”
顾南怔怔看着之上风姿卓绝的梅花沉默许久,最终颓然对殷承安伸出手:“抱我回去吧。”
身子腾空而起,很快被柔软覆盖,顾南靠在床上看梅花,偏过头,眼前逐渐被泪水模糊。
下午,殷承清和殷承修入了太极殿。
顾南见到他们十分欢喜,微笑唤他们坐下,眉目清润。
二人依言坐下,面上无半点异样,只是在顾南看不见的地方,指甲狠狠刺入手心里。
无双谷,顾知还。
这个名字融在他们生命中许多年,如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淡出去。
心中苦楚,面上却是不显。殷承清微笑着对顾南讲述他这些年在大江南北看过的风光趣事,和着小皇子刻意的玩闹,将顾南逗笑许多次。话说到最后,殷承清轻轻握住顾南的手,道:“这世上还有许多美丽风景,顾知还,你一定要去看看。”
顾南低声说好,声音轻轻颤抖。
小皇子微笑撒娇说一定要带着我,回过头便悄悄红了眼眶。
晚上送走殷承清和殷承修,顾南突然便倒了下去,吐血不止。
殷承安将他抱在怀里不停擦去血液,眸中的绝望和悲哀浓到化不开。
太医院首在殿外跪着,长久却没得到宣召,太极殿宫人沉默垂头站着,寂静无声。
人人都知道,这位辅佐君王十七年,天纵绝艳帝师之才的顾知还,熬不下去了。
再次恢复清醒已是深夜,太极殿灯火通明,顾南在殷承安怀里睁开眼,眼前模糊一片。
他动了动,便有轻柔的吻落在他的眉头,青年的声音温柔缱绻:“别怕,我在。”
顾南微笑嗯一声,抬眸看他的侧脸,轻声开口:“承安,为我吹首曲子吧。”
殷承安静静看着他,伸手从旁边拿了竹笛,放至唇边。
片刻,清冽声音在顾南耳边缓缓升起,温柔缱绻。
——《良宵》。
愿成结发之好,与尔共度良宵。
三千繁华不数,一响深情浅顾。
顾南闭着眼睛静静听着,眼角逐渐湿润。
笛声停止,温暖的手轻柔为擦去眼角的水渍,顾南没有睁开眼睛,伸手握住贴在自己脸颊的手,轻声道:“今后……便让无双谷就此隐世吧。”
“然后你便好好走到白首之时,每年为我送一株梅花,好不好?”
殷承安手指微动,声音沙哑:“……好。”
顾南双手上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