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山里穿过,七拐八拐进了南院儿,拐出了大插瓶,照面撞上一个人,却是小五子。
小五子睁大眼看了那人一眼,一把拉着他的袖子,拖到一旁暗处,惊恐道:“怎么是你?少爷不是给了你钱,叫你往别处去吗,你怎么又回来了?”
那人拉着五子的手嘿嘿笑道:“五子兄弟,说哪里的话,难道我就不能回来看看你们麽,好歹我从小服侍少爷一场……”
那人话未讲完,便被打断,“得啦,别卖关子,有话快说,少爷一会儿出来看见就不好说了。”
那人放开五子的手,挠着头,难为情道:“五子兄弟,不瞒你说,上月少爷给我那三千两银子都叫翡翠楼的小娼’妇给抢了去,这会兄弟我穷的要喝西北风儿了,我倒是想乘船往江南去,这会儿也无能为力了。”
“你!唉……”五子看着他,直叹气。
那人忙笑着拉他,道:“五子兄弟,这事是我办的不对,只是上次去衙门告状,挨了那顿板子的钱,少爷倒是忘了给,劳烦五子兄弟你进去递个话,得了银子我立马就走。”
说着,忙拍胸脯保证。
五子甩开那人的手,极厌恶的看着他,摇了摇头,道:“既然这么着,那你且在这里候着,我这会进去通报。”
说着往灯火通明处走去。
那人一叠声的道谢,“多谢多谢,得了钱,兄弟我也不能叫五子你白跑一趟的。”
五子摆了摆手,进去了。
那人缩着手脚,在墙角跳了一会儿,五子便出来了,朝他招了招手道:“少爷说,今儿既来了,就在府上宿一晚,明儿取了银子再走不迟。”
一个丫鬟挑着盏灯笼在前头引路,那人闻言,喜滋滋地跟着走了。
待两人走远,五子轻叹口气,“唉,贪心不足蛇吞象,这下兄弟我也帮不了你了。”
潭溪望着那人的背影,总觉得有些眼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翌日清早,外头鹅毛大雪初停,庭院积雪难行,管家一早踏雪而来,挨个将下人提早敲醒,吩咐要在老爷起身前把院中积雪清扫干净。
潭子实披头散发起身,穿上破破烂烂的棉夹袄,将手凑到嘴边哈着,跟着一伙人往前院各处清扫积雪。
过了晌午,日头渐暖,院中积雪清扫已毕,各自回房,吃了晌午饭,又回到各处各司其职。
潭子实这日被王厨子叫到伙房里帮着洗菜切菜。
“这是刀,手要拿着这里。”王厨子小心翼翼的拿着刀背,将刀把儿递到他手上。
潭子实握着刀把儿,一手扶着一跟萝卜,挥刀就砍。
王厨子忙弯腰躲开菜刀,喝止住:“哎!小子,不是这么切的,快住手!”
潭子实手起刀落,刀刃擦着手背砍了下去,萝卜是切开了,刀刃扎进案子里,差点没把王厨子吓死,一把夺过菜刀,嚷道:“你这是切萝卜还是砍萝卜,好悬没把老子的脸削掉。”
潭子实忙悻悻地退到一旁,王厨子嫌他碍事,道:“去去去,再去挑些水来,还杵这儿作甚?”
潭子实挑起水桶,来来回回挑了四趟八桶,伙房两个大水缸满的溢水。
晚上回柴房,潭子实缩在草铺上,身上裹着一条破烂的被子,一入黑甜,便看到那个什么仙人正朝他走来。
自从那日两人在梦中一番闲谈,潭子实见了潭溪不再翻白眼儿,也不再畏惧了。
潭溪因着早先在冥树林子里虚度百年,后又在阳世孤寂数年,如今能有一人陪着说话,自然是高兴的,便时常入潭子实的梦。
梦虽无常,却别有一番玩味。
此时梦境却不好,潭子实正孤零零一个人站在潭府的游廊上,四周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江涵迎面朝他走过去,冷冷瞥了他一眼,侧身闪开,便没入四周暗影之中去了,接着灵玉清谷也走了过来,看都不看他一眼,也跟着江涵走了。
小鸽子跟着秦青走了过去,拉着他的袖子,问道:“爷,站在这里做什么?”
潭子实一脸失落的望着江涵一行人,“小鸽子,他们都走了,他们怎么都不看我一眼?”
秦青道:“爷怎么不留下他们?”
“我……”潭子实一时说不出话,忙回头拉着小鸽子道,“小鸽子,你们别走。”
小鸽子回头看了眼秦青,四周黑夜蔓延过来,将两人身形隐去。
“别走……”潭子实追了两步,撞到潭溪身上,“啊呦”一声跌坐到地上。
四周浓夜渐渐散去点。
“怎么又是你?”潭子实站起身,问道。
潭溪摸了摸被撞的生疼的膀子,笑道:“是我。”
“你在笑还是在哭?”潭子实稍稍后退一步。
潭溪看到他眼中映着自己白惨惨的身影,忙摸了摸自己的脸,面皮有些僵硬,“我…好像在笑……”
潭子实又后退了一步,“你一笑我便想起来了,那日我给柳大老爷敬酒,酒碗里映着的那张脸原来就是你的脸。”
“我的脸怎么了?”
“大仙的脸……”潭子实犹豫道,“大仙的脸不笑的时候只是略显苍白,一笑起来就像……就像只恶鬼,实在狰狞恐怖。”
潭溪忙止住笑,只觉脸皮比生前僵硬,倒是不知自己笑起来如此可怖。
“那这样呢?”潭溪微微笑了笑。
潭子实点了点头,道:“轻笑起来倒也不吓人。”
潭溪颇怜惜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心中暗叹,白瞎了自己这张面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