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昌撂笔要走,被李霖一把揪回来。
因为谈昌变成人形,屋里李霖没敢留人,所以无人伺候,只有李霖亲自为他研磨。李霖不紧不慢转着墨条,看着纸上熟悉的字,心中一时恍惚。“你当真不想以人的面貌留下?”
“不想。”谈昌断然拒绝,又没好气地哼道:“以人的面貌,怎么留住东宫?”
明明是恶声恶气的话,李霖听见,却笑了。
谈昌却在想,幸好自己拒绝的快,否则恐怕除了练字,还要把四书五经重新捡起来了。
“那个……”写完了一叠纸,被李霖挑剔地一一审视,持续装死地谈昌突然又出声:“谈先生,是怎么去世的?”
方才还毒舌连连的太子瞬间沉默。
在宫外的那六年,也是李霖最快乐的时光,尤其是和师弟并肩学习的三年。谈太傅严厉慈爱,嘴狠心软,小师弟可爱活泼,总是闹出小小的乱子。然而,之后一切再次急转直下,师弟消失,谈太傅去世,李霖被接回宫中,出阁读书,同时入朝接触朝政。也是从那时起,他发现父皇再也不是记忆中那个高大英明的父皇了。
这一切,他也不知如何跟谈昌说起,只能简单地解释道:“老师是病逝的。”虽然,李霖内心深处一直很怀疑,为何偏偏在那时,一直看上去十分健康的谈太傅会突然发病,最后一病不起。
谈昌的眼睛动了动,终于看向李霖,一只手轻轻拽上李霖的衣角,张了张嘴,哀求道:“我想……我想去看看他。”
“好。”这一次不用谈昌说什么,李霖便主动抱住他。“等回京之后,我便带你去见老师。”
第29章 吱吱吱吱吱
第二日, 再未有书信传来,工部的一行人已经逼近淮阳城。
越是到这样紧要的关头,李霖却越是不紧不慢,不慌不忙。他一早起来用了饭, 就独自在屋里, 翻看着这些日子张廷、杨京润和决明等人在淮阳各处收集到的信息汇总,以及张廷的小字批注, 又在心里还原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淮阳的水患祸起姚家, 但姚家并非唯一的罪魁祸首。事实上,当时因为国库不足, 将工事下放后, 淮阳的大小商人,都有慷慨解囊。姚家更是带头劝捐, 博得景和帝的夸赞。而淮阳的知府是个软柿子,在本地根本说不上话,后来朝廷的银两运来, 自然也不是他来接手。
这一系列的环节里,想要贪墨,实在太容易。姚家身上的罪名洗都洗不脱,唯一的疑问仅仅是,远在京城的姚信鸿是否知情。
知情与否,其实也不重要了,李霖真正担心的是,除了他们又该如何做。
李霖合上本子, 望向坐在面前的张廷。“冠玉,若是你,为父皇出谋划策,国库不足,当如何是好?”
常常向商人劝捐,则会落人口舌,受制于人。何况官商勾结的根子一日不除,这事情便没完。
“以臣之见,皇商之制当废止。”张廷不假思索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杨京润看着张廷,有些担忧,又有些期待。张廷饱读诗书,又颇有见解,陛下将他送到詹事府,就是交给太子殿下培养为股肱之臣的意思。杨京润也认可张廷的能力,在詹事府更常常将为太子整理文书之类的事交给他,为他树威磨炼。
但,年轻人过于峥嵘,锋芒毕露,又令他忧愁。太子殿下勤政爱民、孝悌友爱,可惜,与陛下不睦已久。开拓进取,那是荣登大宝以后才该做的事,现在当以养j-i,ng蓄锐,稳妥自保为上。
然而看到太子殿下与张廷兴致勃勃地讨论着裁剪皇商以后的种种策略,又想起殿下在京中时拿出的那本奏折,杨京润又把满腹的话咽了下去。
殿下能够保有初心,甚好。
一直到午后,外面都没什么动静。
小年快到了,许多商铺都开始准备关门,外地的客商正是早早准备出发返乡。李霖扫一眼窗外,方才的话题刚刚告一段落。他出声询问:“冠玉是江南人?”
“正是。”张廷应声。他是土生土长的江南才子,如今离家久矣,提及这个,也不免怅然。
“孤记得,杨先生是京城人氏。”李霖又看向杨京润。
杨京润颔首。
“年节前后随孤一路赶来,车马劳累,又与家人分别,辛苦二位了。”李霖说完,又瞥了一眼枕在尾巴上发呆的小狐狸。
不知青丘在什么样的地方,想来距此也遥不可及。
不知道他想不想家。
“殿下亦是远离宫城和陛下、娘娘,臣等如何能不追随。”杨京润说出了他们的心里话。
李霖点点头。“好,早日惩办了凶恶,待诸事走上正轨,我们也能早日还京。
见李霖有些疲惫,杨京润示意张廷一并告退。送他们出去后,李霖看向自己的卧床。“谈昌,你听懂了吗?”
发现小狐狸可以变成人之后,再说服自己接受同床共枕便没那么容易了。得让他学会何人正常相处才行。李霖是怎么想的,奈何某个小家伙实在粘人,人形行不通,就又变回了狐狸,尾巴晃来晃去,在李霖身上爬上爬下,左蹭右蹭,一副不让他上=床他就不让李霖睡觉的架势。
于是,李霖这张卧榻所有权便成功变更。
听到李霖的问话,谈昌翻了一下身,由仰面躺着变成了背对他,尾巴晃了一下,以示自己毫无兴趣。
“你若跟在孤身边,就甘愿当个宠物吗。”李霖已经许久不用孤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