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桌上的纸笔,缓缓开口道:“在你房间里搜出来的那些东西,都是属于你的吗?”
解剖图、人体构造书和……两本奇奇怪怪的书,她连上面写的什么都不知道。
“图纸…是我画的…还有人体解剖的书…”
“另外两本禁书呢?”尽量放柔了声音,这也是女王的指示,他不能吓到这位小姐。
江心言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声音因紧张而有些颤抖:“我不知道…我只会说母语和英语…那个书上面的字好像不是英语词汇…”
“那你为什么要画那些图?”
“因为……”怔愣,恍然大悟,好像明白过来是什么缘故,她想起奥洛说的话,和伊丽莎白的警告。
那个女人是天生的演员,在她面前装出不追究的样子,背地里就开始酝酿着这么一出闹剧,或许,她从未相信过她,也早就厌恶她,到今天终于有了完美的借口将她打发掉。
如此大费周章,又是何必呢。
只是自己太蠢了,竟然会喜欢上那样一个虚伪y-in险的女人……
——那你想被处刑吗?
绝望地闭上眼,任承载着锥心刺痛的眼泪淌过脸颊,窒息漫过鼻头凝滞了呼吸,不禁身体猛烈地颤抖,嘴里尝到一丝咸涩的味道,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杀了她吧,杀了她就好了…
沃辛汉被她突如其来的情绪崩溃弄得手足无措,只能无奈地把记录补上,不管江心言说了什么供词,他所记录下来的都是女王授意他写的。
他不知道这姑娘是不是女巫,但里面被关起来的那个必须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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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搜出来的东西,整整齐齐摆放在伊丽莎白的书桌上,一叠她看过的解剖图,一本讲人体构造的医书,一张写满“预言”的纸,两本跟天主教有关的禁书,用意大利语写的。
纤细的指节紧紧捏住那张纸,一排排歪扭得毫无美感的字母词汇映入她灰蓝色的瞳孔,所谓“预言”,不过是江心言曾说过的,后人对她的评价。
那个小丫头把这些完美华丽的评价串成了句子,连成文章,就好像通过上帝的眼睛目睹了她那跌宕起伏的一生。
——1587年,伊丽莎白一世处死了苏格兰女王玛丽。
——1588年,伊丽莎白一世带领英格兰海军打败了西班牙“无敌舰队”,成为海上霸主。
——1603年,伊丽莎白一世于里士满宫去世,享年70岁。
看到这里,她突然笑了。
原来她能平安活到七十岁呢……
脑海中不禁涌现那个女孩儿澄净明亮的黑眸,温润纯真的笑容,还有那颗善良包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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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江小姐带到。”
侍卫的通报打断了她的思绪,抬眸,那一抹纤瘦娇小的身影进入视线。
好多天不见,她似乎瘦了,小脸惨白,纤弱的身躯像纸片一样,安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那双纯净幽黑的眸子失去了往日光彩,呆滞无神,眼角挂着未干的泪珠,隐隐流露出麻木的绝望。
心被狠狠地捅了一下,淌出血来。
蹙眉,起身走过去,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深深地吸了口气,指尖迫不及待抚摸着她瘦削的脸庞,沿着骨感分明的轮廓滑入柔长的发丝,触感不似从前顺滑,却是她最想念的味道。
然,下一秒,怀里的人推开了她。
“陛下是尊贵的王室血脉,别被我这个女巫玷污了。”轻声开口,面无表情,淡然的语气里浸染着嘲讽与绝望。
真是个记仇的小丫头啊……
“那句话,是我说给罗伯特听的。”无奈苦笑,看着女孩儿防备的眼神,莫名感到前所未有的失落,“我一直让沃辛汉监视着罗伯特,上个月他告诉我,罗伯特帮助两个平民家的男孩逃过了征兵,并且频繁地出入那户人家,你知道为什么吗?”
偏头不语,很想逃,脚下却生了根。
伊丽莎白朝她靠近了半步,再度深吸了口气:“那两个男孩,是珍的弟弟,罗伯特早就收买了她,或者说,控制了她的家人,让她为他做事,而珍所做的事,就是定时汇报有关你的消息。”
“……”
“你画的那些解剖图,珍已经拿给罗伯特看过了,你房间搜出来的两本异端邪说的禁书,也是她受命放的,而昨天的枢密院会议上,罗伯特联合了几个朝臣一起,控告你是女巫,请求我立刻处置你。”
震惊,无以复加……
江心言抬起头看着她,试图透过那双会说谎的眼睛找出一丝虚假的痕迹,可是什么也没有,她只看到了灰蓝色瞳孔里溢满的痛惜和悲戚,来自这个骄傲的女王。
真要命,她又开始克制不住地动摇了。
才不要向暴君妥协,即使这些话是真的。
可是,好不容易干涸的眼泪又流了出来,一双反复被泪水洗刷的黑眸再度变得模糊,她知道她是相信了伊丽莎白的话,毫不犹豫地相信,无论此前多么信誓旦旦且坚定地告诉自己,那是个虚伪不可信的女人,也不敌这一刻解开所有委屈和疑惑的畅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