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这时候他告诉她真相,她立即就会回到那个人身边。
其实他该那样做的,只是忽然心中便有了那样自私的念头,但望她能多陪他一些日子,哪怕只是那么几天也罢。
二十多年生命,二十多年寂寞。余生何去何从,他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那必定是更凄凉的痛。
那么就在这段时间,让他奢求和任性一次吧,也给未来那无数黑夜的日子留下淡淡的温暖,就如同此刻她在他怀中的体温。
芬香而甜蜜,带微微而深入骨髓的暖。
这世上很少有人知道自己想要追求的是什么,他挣扎困顿十二年,好不容易醍醐灌顶,却又在希望之初便已经了悟了不可得的绝望。
就像那十二年里,他几乎日日避府不出,刻意的去回避躲闪脑海里闪过的那一抹红衣倩影。然而午夜梦回,他依旧能够看见她回头对他俏皮微笑。
然后他会将那一幕无意识的刻入脑海。
光阴漫长,时光寂静。许多年后蓦然回首,原来他这些年便是靠着梦境一日数着一日过来的。
彼时心中忽然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敢面对,亦或者已经知晓结果不想去深究。唯一想要的,便是忘记和封闭自己。
连带着,也封锁那些关于她的所有记忆。
所以在母后安排送几个女人到他身边的时候,他漠然同意。
那一晚月色正好,池塘里锦鲤摇摆着游动,夜色迷人而芳香四溢,王府格外寂静,也格外美好。
他踏着长廊而过,月下的身影秀逸而挺拔,一步步走得轻巧却又似万斤重的踩在地上,衣摆都随之重重的扫过地面,带起凉凉而冷冽的风。
推开大门,屋内灯火辉煌。
院子里丫鬟匍匐在地,那女子穿一袭紫罗兰色镶金线滚边素色褶裙,翩然走来。头上一枚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在月色下泠泠而亮丽,为她原本就姣好的容颜增添几分颜色。
她走进,盈盈下拜。
“妾身见过殿下。”
如此柔婉如此端庄,如此美丽如此优雅,大抵是天下所有男子梦寐以求的佳人良眷。
他看着而她,心中却忽然生了退却之心,然而依旧克制压抑着那不该存在的执念,清冷的踏步走过
“起来吧。”
一瞬间他看见她眼底深处爆发的喜悦和某种即将得到的贪婪和痴迷。
脑海里立即涌现另一双纯澈而黑白分明的眸子,那是世上最灿烂最明澈的眸子。仿佛能照见这世上诸般繁华和阴暗,以及那些看不见的阴险丑陋。
父皇寿宴上她对慕容琉仙和孟月眉的厌恶鄙夷毫不掩饰。
她,是很讨厌这世间伪善做作的女子吧。
而此刻跟在他身后小跑着进来的女子,便是她最讨厌的类型。
他脚步忽然顿住,跟在身后的女子吓了一跳,然后小心翼翼道:“殿下,可是妾身做错了什么,让殿下生气?”
他蓦然一惊,这才发现今夜自己竟然如此情绪外露。
身后女子已经跪了下来,惶然而带了几分哭腔道:“殿下饶命,妾身知罪,妾身…”
“不关你的事。”
他没有转身,心中却越发厌烦。
若是她,若是她…此时必定挑眉抬高下巴看着他,一脸的不屑和不耐,然后说:“你好端端的停下来做什么?知不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他可以想象,她一通指责以后又是冷哼,满眼都是倔强和理所当然,仿佛将世人都踩在脚底。
那样的女子…生来便如此骄傲。
这世间,还能找出第二个么?
不能。
她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人可以代替。
他真蠢。
随便找个女人便能自欺欺人了么?
呵呵…
他闭了闭眼,转身准备离去。
那女子忽然站起来,挡在他面前,一脸的娇羞却固执。
“殿下要去哪儿?”
他微微皱眉,神情冷淡。
“走开。”
他向来不懂什么怜香惜玉,对这个名义上是他妾室的女人也一样。
而那女子似乎看不懂他的排斥和冷漠,亦或者是太有自信,兀自妩媚一笑。然后便开始在他面前轻解罗裳。
“殿下莫生气,让妾身好好伺候您…”
腰带自指纤长的指尖松落,飘零如落叶,堆积在地上轻飘飘如美梦。
他神情刹那冰冷如雪,在她欲脱下外衫之时伸手轻轻一点。她愕然的睁大了眼睛,然后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
他看也没多看一眼,大步离去,从此封锁了那个院子。
自那以后,王府后院依旧有莺莺翠翠,他却再未踏入。
彼时已经知晓,情已入心入骨,再也无法拔除。
他望着凄冷的月色,脸上露一抹无奈而苦涩的笑。
……
多年记忆承载着时光之重破空而来,他闭了闭眼,缓缓的顺着树干坐在了地上,苍老的面容上依旧是那晚那般无奈而苦涩的微笑,却又多了几分满足和释然。
最起码,这一生他能为她做的已经做了。他全力以赴,但愿能弥补明家当年为她造成的伤害。
他抬头,阳光越来越刺眼,树林已经遮挡不住那烈日的光芒。
而光芒中,她的容颜却越来越淡越来越模糊,最后随风而去。
他看懂了她最后的唇语。
她在说,“再见了,明月轩。”
多久了?他有多久没有听见她这么唤他的名字?
记不清了,只是此生最后一次,最后一分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