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这一神游,忽觉腰间的力道松了,皇帝竟然意外的松了手。胤禩可懒得计较这是为何,直接调整了坐姿,与皇帝保持了半步距离。
若说胤禛为何松手,这原因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皇上是绝对不会承认是因瓜尔佳氏的眼神太像老八,竟然令九五之尊有些猝不及防。皇帝想了想有两个月没见着瓜尔佳氏了,心中初见的几次印象却总是时远时近,似有若无。胤禛每每想起总觉得这人除了面目酷似胤禩以外,性情却是琢磨不定,既有殿选时的雍容镇定,又有赏玩玉兔时的犀利霸道,还有夜读执墨时的病弱温婉,再有偷懒闲睡时的单纯恬静。这一幕一幕多日来在皇帝心头撩拨侍弄,足以让雍正皇帝在心中勾勒出一位称心如意的美妙佳人。可方才一刻对看,皇帝瞬间觉得之前种种皆为幻想,这廉贵人不管如何古灵精怪,让人摸不清头脑,但只需看看这双明如皓月般的亮眸,就只会让胤禛想到胤禩一人,再无其他。
皇帝微微负气般地沉默下去,胤禛第一次如此清晰的直视心底,他不得不承认,从御花园撞见瓜尔佳氏被推在地上那一刻起,不,从更早的殿选门外款款而来的那一刻起,胤禩的影子便如影随形,几乎随时随地、无孔不入的钻进皇帝脑中。
胤禛再度看向一旁的瓜尔佳氏那双又一次失去光彩的眼眸,竟有一丝痛入骨髓的失望,“这人终究不是胤禩”,这个念头倏地划过皇帝脑海,敲打着紧绷的神经,胤禛心下骇然,莫非他所期待的从不是什么佳人美眷,而是与皇帝拼杀了大半辈子的对手政敌?
虽然是自问,但胤禛觉得自己重来一世,也没有什么羞于承认的。不管是前世的胤禩,还是这一世的廉亲王,不都灰飞烟灭了么?那独独活着的自己,位居天下第一人之位,还有什么不敢认的呢?
胤禩低敛着眉目,也不好去看皇帝,但他能感觉到那双投注在自己脸上的目光。那目光有一阵子的炙热,最终又归于平淡,胤禩并不能参透皇帝的心思,只是忽地听见皇帝再度开口道,“陪朕下盘棋吧。”
胤禩自幼跟在四哥身边学得最多的便是写字和下棋,唯恐棋艺中漏出马脚,于是连忙推脱道,“臣妾下得不好?恐让皇上失望。”
胤禛却浑不在意,直接掀开棋篓执起了子,听了胤禩的回答反倒一笑,“朕就喜欢你下不好。”
胤禩再度气结,心道皇帝这是被女色迷了心窍么?他哪里想到自己那一手的棋在皇帝四哥眼里的确是“下得不好”,皇帝此刻正高兴廉贵人和胤禩同样不善棋道。
于是,一盘棋下来,胤禩故意掩饰自己,就更不是皇帝对手,不一会即被杀了个片甲不留。但抬眼看看皇帝,只觉得胤禛不知道被灌了什么mí_hún汤,依旧笑容可掬的再度开了新局。胤禩深知,在王公宗室里若是换了旁人下出这一局,只怕早就被皇帝一脚踹下御辇了,没想到四哥对待后宫妃嫔竟是如此和颜悦色,只这么一想胤禩心中未免又多添一分厌烦。
两盘棋毕,皇帝仪仗也到了昌平行宫。胤禩被方若扶下车,直接入了偏殿梳妆更衣。皇帝自然先到了后殿。
“苏培盛,朕叫你准备的东西,可都打点好了?”皇帝一边往寝殿里面走,一边问着。
苏培盛小碎步在后面跟着,皇帝昨日巴巴嘱咐的事宜他自然已经办妥帖了,于是讨巧道,“皇上要的龙凤红烛及大红銮帐,奴才已经布置好了。”
果然一进寝室,一片火红,胤禛记得菀贵人最爱说起民间大婚之礼,想必也就是如此吧。于是心满意足的瞧了眼苏培盛赞许道,“不错,像那么回事。”
苏培盛继续堆笑道,“皇上,晚膳已经备好了。泡汤最是耗力,您先进点?”
皇帝点头回到外室桌前坐了,刚拿起筷箸,又问道,“给廉贵人那边也备了。”
苏培盛知道今日皇帝只带了廉贵人一位,那这贵人可就是行宫里第二号尊贵人物,自然早就筹备妥当,于是连忙回道,“备好了。照例,廉贵人用过膳,歇上两刻,便去青鸾汤沐浴。酉时由教引姑姑引至寝殿,侍候皇上呐。”
胤禛吃了几口菜,又停下,“青鸾汤,太远了,就让廉贵人到碧凤汤沐浴吧。”
苏培盛一听,觉得这可不大妥当,于是谨慎劝道,“皇上,碧凤汤那可是皇后娘娘用的。妃嫔们向来都是去青鸾汤,连华妃娘娘也是如此。”
皇帝啪的一声撂下筷箸,眼睛一眯,苏培盛噗通就趴跪在地上。
“朕赐谁在哪就是在那,岂容奴才置喙!”胤禛愤愤起身,心道:华妃跋扈如今这位置也算是到头了,合该用青鸾汤。那皇后只是后继庶出,能尊贵到哪去?如今朕独宠瓜尔佳氏,是个有眼力的都看得出来,但这最会见风使舵的奴才竟当着朕的面如此轻视于他,实在可恶。于是厉声道,“就让廉贵人用碧凤汤,朕一会也过去。”
苏培盛一听,心下了然,原来是皇帝想和贵人龙凤戏水,于是赶紧爬起来领旨下去传话了,刚跑到门口又被皇帝叫住,“别和他们说朕要过去的事。”
苏培盛这会子已经一头冷汗,赶紧应是,一溜烟跑去安排。
胤禛这才又坐下继续用膳,心里觉得朕就是见不得奴才轻视欺辱瓜尔佳氏。他身为最看重礼教仪止的雍正皇帝,一想到那酷似胤禩的脸孔神态,就觉得这个人绝对不可屈居任何女子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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