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多看了她几秒,不着痕迹的收回视线,“记性不错,还以为你早就忘了我是谁。”
她站起来,嘴角勾着笑,“当年你还威胁我,说我要再敢给你没事找事,你就把我关进号子里,我怎敢忘。”
他从不喜形于色,可陶然短短的几句话就勾起了他眼底的波动,“谁让你一直在派出所里吵吵的。”
她的视线漫无目的的扫着马场里萧条的冬景,那年她十四岁,放学的时候,有高年级的男同学欺负她们班的一个瘦小的男同学,她看不下去了,就带着季扬和几个小兄弟跟高年级的同学打了起来。
学校门口不远处的小巷子里,她们打的很凶,她的脸都不小心被人砸了一拳,更倒霉的是那天被巡逻的江迎东遇上了,然后就被逮到了派出所教育,那也是她头一回坐警车,当时觉得还挺威风。
她想到了过往,他大概也想到了,“咖啡馆开了吗?”
那时她坐在江迎东的办公桌上,激昂不已的说以后长了要开家咖啡馆,没想到他记性真好,“开了,哪天过去喝一杯。”她笑着看他,“免费。”
他微微颌首,“走吧,这里太冷了。”
她跟他并肩走着,他忽的问她,“还是原来的号码?”然后报了十一位数字。
她一愣,盯着他看了好一阵子,这个男人的记忆力让她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脊背有冷汗出来,木讷的点点头,“对呀,回国后还在用。”
他淡淡的说了句,“去之前我会给你电话。”
她反应了好几秒才读懂他话里的意思,原来是真的要去她咖啡馆。一路沉默着,她总会不经意的偷偷看他两眼,他面色冷淡,心思藏得很深,她一点也看不透他,还是跟十二年前一样。
她之前看的那篇与他有关的消息,还写明了,八年来,他不近女色,自从他妻子过世后,再也没有哪个女人可以近的了他的身,自持力甚高。对于没有色心又不缺钱的男人来说,几乎是找不到软肋的。
可她真的要拿曾经那点交情说事吗?
走在泥土路上,陶然低着头时不时的用脚尖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六哥,为什么要改名字?”
以前他叫江六,挺土气挺特别的一个名字,她看过一次就忘不了,谁想到会改成江迎东,在来的路上当她看到照片里的人时,她感觉上帝给她开的玩笑有点大了。
一个是初恋,一个是现任老公,一个是多年前的故人,不是他们最后落在她手里,就是她惨死在他们枪下,而不管哪一种,都是最悲惨的结局。
江迎东停下脚步,看着荒凉的马场,醇厚低沉的声音徐徐道来,“江六是我的前半生,贫困潦倒,敏感倔强固执。那个我已经死了。”
话题太过沉重,她转过身开始退着走。他看着陶然,话里听不出情绪,“陶然,离开这里吧,走的越远越好。”
她嬉笑着,“我父母在这里,我老公在这里,我初恋在这里。”顿了顿,以着更加俏皮的语气,“我的江舅舅也在这里,你说我该走去哪里?”
江迎东脸色微变,“陶然,别乱喊!”
陶然放肆的笑起来,她找到了江迎东的突破口,可还是与过去有关,她无耻的又要消费曾经人与人之间最为单纯的信任,这样的她,她自己都感觉可耻。
当初喊他舅舅纯粹是恶搞他,她坐在他办公桌上等着家长来接,值班所长过来时随口问了她一句,“丫头,找人?”所长不知她是因为打架斗殴被请到派出所里的。
她笑嘻嘻的应了句,“对啊,找人。赵所,我就是专程来找您的。”她刚刚闲着没事看了派出所的公示栏,公示栏上所长的照片和眼前的这位一模一样,应该就是所长错不了。
赵所眉头略皱,“丫头,找我什么事?”
她从桌上跳下来,可怜兮兮的眼神,指指自己的嘴角,“所长您看到没,我这里就是被我舅舅打的,我这次考试没考好,他就...”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他一不高兴了就打我,我受不了了,只能求救与您,您一定要替我做主。”
大概所长也起了同情心,“丫头,把你舅舅的联系方式给我,我亲自找他谈谈。”
“我舅舅就是江六,他刚刚好像去了审讯室,还呵斥我,让我在这里面壁思过。”
她刚说完,江迎东,也就是那时的江六正好走进来,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但他的锋利的眼神,让她感觉很不好。他脸上乌云密布,若不是所长还在,她一定会被他收拾的很惨。
后来她跟所长老实交代了,后来的后来,她被江六收拾的很惨。被收拾完之后,在她的无理取闹下,又请她吃了晚饭。
她双手插在大衣的口袋,依旧退着走,他随着她的步子,走的很慢,意味深长的说了句,“陶然,每个人都会变。”
每个人都变了,她当然知道。当初那个正义感十足的六哥,如今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当年把她捧在手心里疼爱的慕时丰,而今成了走私大佬。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她拿出一看是林百川打来的,“你人呢?”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江迎东,“我已经回去了,咖啡馆的事我要配合着警察处理一下。”
那边沉默了几秒,“自己把中午饭吃好。”
“好。”
挂上电话,江迎东无奈,“陶然,你一点也没变。”好似又叹了口气,“还是瞎话连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