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族的族长之位,一直是雪里家的,这个家族一直统领着众天工,从来无人质疑。
这是神的旨意,技术好不说,代代都生儿子,到雪里鸿,已是第二十九代。
实际上,先前二十五代都是如此,然而第二十六代时,老家主生了一个女儿。
老家主起初没有隐瞒,他去找了那一代的大祭司,认为这代表着雪里家已不得神的眷顾,天工族长的位置,该换人了。
但,大祭司不肯。
“那时候,天人境已不如从前太平,暗里派系丛生,斗争不止。根源在于天武族,尤其是统领天武的刑氏一族野心勃勃,认为天武最强,连天女都是天武的女儿,可按照祖训,他们却要听女人的命令,看女人的脸色,他们不服。”
所以天工族长之位不能换人,一定会被天武族拿来大作文章。
曲悦有些明白了,母亲说天人的神权制不能轻易改变,是指一旦改变,没人控制的住这些强悍的天武人,后果难以设想。
想想这一代的天武族长刑攸,母亲从前匹配的对象,在大祭司面前,便是一副表面恭敬,实则傲慢的态度。
大祭司甚至想用母亲来拿捏着他。
曲悦道:“所以,这门阴阳逆转神功,不但能将自己练的变性,还能将别人也变性?”
雪里鸿点头:“但需要在母亲肚子里时进行,刚可以感知是男是女,便以功法改变。一开始不告诉我,是培养我的男性认知,往后成为大族长,才不会露出马脚来。”
“一百多岁时告诉我,是让我挑一挑,我们族里哪个刚成婚的男人长的俊俏,提前预定他的孩子,若怀的是个儿子,提前用逆转神功变成个姑娘,养大之后,嫁给我为妻。毕竟这神功改变不了雌雄生育能力的本质。”
“我听的目瞪口呆,简直荒唐至极,一气之下,便下界来了,修炼这门神功恢复成女人。”
因为发现了颜烽,她来到十九洲,认识了叶承锡。
是叶承锡先看上她的,可她对自己的女人身份没有半点认知,只当他兄弟对待。
叶承锡的一番表白,令她吞了苍蝇一般,膈应着逃走了。
然而叶承锡是个死脑筋,一路追着她不放,她烦不胜烦,便假死遁隐,回天人境去了。
“一百年之后,我第二次下界,才知叶承锡在我‘死后’有多伤心,为我种了棵树,而他自己则在树下一动不动,坐了整整一百年。”
雪里鸿有些感动,找回一点自己是个女人的感觉,但也只是一点点。更何况她是天工少主,两人注定无缘。
于是托梦给他,披头散发满脸血,将他狠狠骂了一通,说他的执念会令她无法投胎转世,堕入十八层地狱里去。
叶承锡迫不得已,挥剑斩情丝,逼着自己放下。
随后雪里鸿再次回到天人境,这一次,她心中不再像先前平静。
忍之不住,又一次下界,叶承锡却已经听从家族安排,娶了颜苓。
雪里鸿感受到了心痛,却也明白此生与他有缘无份,默默走了。
正伤感着,听九荒道:“师父你要这样说,我觉得有个人比我爹待您更真心。”
雪里鸿笑道:“怎么,你想说你?”
不错,有了媳妇之后,也知道心疼师父了。
坐在曲悦肩头的小木偶摇头:“我说的是宗权。”
雪里鸿诧异:“啊?”
九荒:“我爹只不过守着棵树静坐一百年,宗权在龙牙洲山底陪着您坐了好几百年呢。”
雪里鸿简直要气死:“那天武贱人是要抓我回去,这能一样吗?”
九荒讷了讷:“我听您的意思,还以为您是因为我爹特别能坐禅,才将您给感动了。”
雪里鸿真想将他的木偶头拧下来,面目狰狞地冷笑道:“你好会抓重点哦。”
九荒小声嘀咕:“是您没说清楚。”
曲悦听着他师徒斗嘴,忍俊不禁。
看得出来雪里鸿方才有些难过,被九荒一打岔,心情倒是好多了。
可九荒突然严肃起来:“师父,我的天工骨,您有办法收回去么?”
雪里鸿脸上的表情凝固住:“小兔崽子,你是不是觉得,我抢你回来,取骨救你,都是因为叶承锡?”
九荒没有回答:“从今往后,我不会再雕刻了。”
雪里鸿忽地慌了神:“一开始是的,但我打从你出生几日起,一直养到五岁,我真当你是我亲生儿子……”
她先后找了那么久的性别认知,最后竟是在九荒身上找回来的。
因为牵挂着他,她躲躲藏藏,不愿再回天人境去。
曲悦听出雪里鸿语气微颤,露出罕见的脆弱,九荒又一直拧巴着不吭声,她讪讪传音道:“前辈您误会了,”
雪里鸿微蹙眉:“那他是什么意思?”
怕雪里鸿会一时忍不住将小木偶的脑袋掐断,曲悦默默将小木偶从肩膀上拿下来,握在手心里,背在身后:“韭黄想单纯做个天武,不做天工,因为你们天工一辈子只能生一个孩子,太惨了。”
是这样的,放弃雕刻虽然舍不得,但九荒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