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巧巧压根没关注他的心态变化,手里抱着书本在看呢。当年她自己也算不得什么学霸,考大学时勉强过了一本线,进的还是二本的学校。出来工作还要靠家里的关系,总之非常废柴。但她没有重读过,故此不能切身理解唐芳年的挫败心里。
因此半心半意地回了一句。
“考不中有什么丢脸的,你现在已经很成功了。再说功名利禄是浮云嘛,不然怎么会有莼鲈之思这样的典故出来。”
莼鲈之思是世说新语里的典故,说的是西晋文豪张季鹰,因秋风起,惦念家乡的菰菜羹、鲈鱼脍,而弃官回乡的事。
“人生贵得适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
唐芳年读书无数,孙巧巧一提,他就把张季鹰的名言说了出来。
他一时不觉怔了。
要说少年得意fēng_liú之时,他也的确意气风发,直想干一番大事业,他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能力。
直到遇上张宁玉,在张老爷子面前恳求姻缘之时。
张老爷子当时只给了他一句话。“仁不行商、义不守财。情不立威,善不居官。慈不掌兵,柔不监国。你心善而放弃不羁,为名士,必名满天下。”
说白了,就是不适合当官。
当年只觉是极大的羞辱,因此愤而与张宁玉断了联系,回乡即刻娶亲。
如今历经世事,比之当年懂得多想得深思虑远,只觉张老爷子这话的确毒辣。
孙巧巧看了一会书,再吃了几块桂花糕,见唐芳年盯着火炉痴痴的不知在想什么。
因此碰了碰他的膀子,“想什么呢,要是为科考发愁,索性不考了罢。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样的田园生活,不正是你们读书人心中的归宿和圣殿么。”
唐芳年感动地瞧着她,半晌摇摇头。“退不得了。”
考了这么多年,哪怕为心中憋着这股郁气,也要一举得中,直上了青鸾殿不可。
孙巧巧漫不经心地为他打气。“那就努力读书,一口气考到殿试去。”
考试这种事,还是要一鼓作气考上去才痛快。重读,好苦逼的啊。
唐芳年以为她懂了自己的心中所想,一时鼻头发酸,又是感动,又是快意。恨不得立时拥她在怀方好。
反观孙巧巧正撑着腮抱书继续看去了,神情慵懒得不像话,压根没在意刚刚那段话对唐芳年有多重要。
到了差不多亥时,孙爹他们回来了,领着一布袋玉米种子。
他们在商量着什么时候下种,都说至少得等到清明过后。
孙巧巧忍不住插了一句嘴,“最好等到四月中旬左右,天气暖和起来才好,玉米三个月就熟了。”知道玉米的种植季节,那是因为有个远亲曾经来家里借宿,是农村的,谈起乡下种田的事,孙巧巧听了一嘴而已。
清明前后还挺冷的,那时候还才浸稻种呢。孙巧巧担心玉米种子种不活,家里少了收成,故此才插话。
孙爹问起来缘由,她就说之前在白云庵听到个跑海商的说了这事。
孙爹竟信了,还说明日再去跟老里长商量商量这下种的时日。
孙巧巧到底忍不住抱怨一句,“官府怎么做的事,难道不应该派人下来告诉大家怎么种这种新庄稼么。”后世农村,一旦改了粮种,政府都会派人指导,有时候还会发果树等经济作物,教村民如何种植创收。
孙爹不敢抨击官府,瞪眼要孙巧巧禁声。
倒是唐芳年笑道,“应该很快就会派吏员到各处指点,耀叔不必忙着下种。”
孙爹笑着说那自然是最好。
柳氏到这会才洗了澡坐过来,孙冉冉立即乖巧地拿干棉布给她擦头发。
“巧儿,再说一个楚留香。”
她这是疯魔了。
孙巧巧特别无语。今天说了两个故事,真的口干舌燥,半条命都没了,这会子还来?不干了。
孙爹问起什么楚留香的,孙冉冉就大略说了下。孙爹本身会武,在外头做活,也颇认识些英雄好汉,对武侠故事真是一听就痴迷了,故此也要求孙巧巧立时再说一个。
父上母上齐齐发令,违抗不得。孙巧巧有气无力地哦了一声,把唐芳年请起来,她自己占了躺椅这个位置。
这会子作为说书人,她最大。哪怕赶了唐芳年,柳氏都没作声斥责。孙冉冉还很灵巧地去屋里把松鼠抱枕放在孙巧巧怀里抱着,唐芳年呢,竟去倒了一杯茶递到她手边。
被众人这么一伺候,孙巧巧才觉得心满意足。
之后,给他们说了一出《大沙漠》。
当说到楚留香一掌拍碎镜子,使得石观音束手就擒,然后自杀而死时。所有人都叫好起来,孙爹甚至还朝空中拍了一掌,神情无比的亢奋。
到这时候,就完结了。
“那画眉鸟呢,怎么不说了。”柳氏特别捉急。
孙巧巧嘿嘿笑,“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柳氏又道,“那继续说下去啊。”
孙巧巧咕咚咕咚喝茶,当听不见。
孙爹见她说书辛苦,好脾气地笑,“下回得闲再听罢。”
柳氏仍旧很不满,到底惦念女儿辛苦,才勉勉强强地道,“那明日再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