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这样,他在顾蔼的眼里……也还是好孩子吗?
小王爷抬头蓄着泪,目光定定地落在当朝首辅的身上,让顾蔼几乎担忧起自己是不是来找他的这一路折腾得太过衣冠不整。迟疑着抬手理了理衣物,却忽然被清瘦手指用力攥住衣物。
那双眼睛里盈了一路的水汽,终于肆无忌惮地落了下来。
抱着忽然哭成泪人的小王爷在寒风里站了一刻钟,顾蔼怀里的少年才终于渐渐止住轻悸,抽噎着抬手抹眼泪,眼眶却已蛰得一片通红。
顾蔼俯身,握了他的手不让他自己擦,耐心地拿袖口替他拭着泪痕:“现在可好受些了?”
小王爷乖乖点头,被握着的手在掌心里左钻右钻,终于将他的牢牢反握住,抓紧了再不肯放开。
顾蔼不禁微笑,任他攥着自己的手,空着的手慢慢理着他的衣襟:“去看太医,好不好?”
哭了一通的小王爷丝毫没有屋子里的桀骜戾气,低着头一声不吭,乖乖被他牵着没伤的手领出那一片水潭,往花园外走出去。
掌心触感依然冰凉。
顾蔼就又抛开了体统规矩的念头,把那只手不着痕迹地拢进宽袍广袖里,拿自己的手慢慢焐着,一路将他领出了国子监。
原本也只是打算进来讲一堂课,看看陆澄如就走。顾蔼的马车一直在外面等着,属官没跟来,车夫是家生子,知道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鼻观口口观心地请大人王爷上车,听了顾蔼的吩咐,一声净鞭往太医院赶过去。
先帝亲赐的马车,处处都是精心布置的。
外面坚固精致不必多说,里头有暖炉有软榻,熏香清淡宁雅,雪貂皮的软褥暖和厚实,叫人坐进去便不自主的生出倦意。
陆灯抱着膝盖蜷在雪貂皮里,震荡过剧的心神堪堪收回,垂了目光怔怔出着神。
流苏还在国子监呢……
晚上偷偷捡回来。
四更天就起身,身上一暖和过来就倦得发沉。陆灯阖了眼盘算着晚上去偷流苏,迷迷糊糊惦记着顾蔼还当自己是好孩子的事,唇角悄悄翘起来,额头忽然覆上温暖触感。
陆灯身形轻颤,下意识睁眼,正迎上顾蔼的凝注目光。
“还好——没发热就好……”
还当他睡着了,没想到居然又被抓了个正着。
顾蔼手臂一僵,轻咳一声,勉强沉稳地欲盖弥彰了一句。落在额间试温度的手无处安放地徘徊一刻,正要收回,雪白貂皮里裹着的小王爷却忽然抬手牵住他的袖子。
摇摇晃晃的车厢里,小王爷抿了唇角探身,将脑袋颤巍巍送在他掌心下,小心翼翼蹭了蹭。
黑澈的眸子安安静静的,干净得透出人心的倒影。
对着外人用力竖起的尖刺软下来,其实根本就是一样又乖又好的孩子。
顾蔼一笑,掌心稍使了些力揉着他的发顶,温声哄着他:“那本书——我再给王爷抄一本。今后若是去国子监实在不高兴,便不必去了,顾蔼纵然才疏学浅,书中道理总还能勉强讲讲。若是王爷不弃……”
顾蔼原本想让陆澄如去相府,话到嘴边,却又生出了隐约迟疑。
他是个没有将来的人。
陆澄如离暗流涌动的权力中心实在太远了,倘若不和他产生联系,这一辈子大概都是个太平王爷,平平安安地活,安安生生的死,在记载皇族家谱的史书上,或许会留下个不起眼的名字。
可谁又说——这样便不好呢?
顾蔼将目光拢着他。
伤痕累累的少年眼里仍是沁着水汽的,大概是急着找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