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和寒湿的空气一起袭来,令瑶光不由自主眯起眼。逆光的人影看不清容颜,瑶光只感觉有一双冻得冰冷的手轻柔地拉起她的手。
“公主,请跟我走。”耳边响起的声音略有低沉,犹如风过水面。
瑶光知道,面前这个人是姬允。她被他牵着一齐出了马车。早春的风犹带寒冷,她甫从温暖中出来,不禁寒噤。
身旁的姬允显然注意到了,轻轻抓紧她的手,小声对她说:“完成仪式之后,我让他们送件狐裘来。”
瑶光微有诧异,抬眼,见他已经一脚踏在奴仆们搬来的马凳上,他因牵着她的手,所以只能侧身落地。他转首过来,向她温和道:“小心。”
频频吹来的寒风扫过他的鬓边,带起几缕青丝飘扬,姬允年轻的容貌被天光照映得清晰。剑眉凌厉,他的气势本该不怒自威,然而深棕色的瞳眸似带了点点水光,柔和的眼波将他的气势暂时压制了下来。许是因为常年戴着斗笠的缘故,他的面色比常人白些,一身纯色的玄端礼服更衬得他肤如白玉。瑶光一怔,虽然她早知,他称身体孱弱,是在装病,但世人皆道他容貌丑陋,她也曾经这般猜测,确然从未曾想过,斗笠下的他竟会是这般清俊的一副面容。心思微转,想明了其中关键,瑶光只觉身上寒意更甚。若她没记错,姬允生来不祥,父母双亡,上一任鲁公是他身份为庶子的兄长。姬允虽然被册为世子,但他的哥哥难保不会有异心。如今姬允成功即位诸侯,诸事稳妥,才不再称病,在世人面前揭晓自己的真容,这样的城府不可谓不深。至于,姬允的哥哥……瑶光绝对相信,他不是自愿退让,当然,更有可能的结局是,已经死于非命。
姬允并非良善之辈,果真是应了姜诸儿当日的推断。那么,她需要一个更详尽的计划。
“公主?”姬允低沉的声音透出柔和,轻声唤她。
瑶光恍然回神,垂着眸子,提裾下车,仪态万千。
两人携手,姬允牵着她走上一个高耸的石阶。瑶光此时才发现,他们要前往的是一座巍峨屹立的庄严宫殿,石阶之下是一众神色恭谨排列整齐的大臣,密密麻麻地跪了好大一片。四周不知何时升起些许飘渺烟雾,瑶光仔细一看,方明白那是祭祀所用的香火。
她想起司礼官隐约同她讲过的婚礼仪式,她听得心不在焉,所以其实什么都不清楚。
比她多上一步石阶的姬允步伐并不快,时不时注意一下她的脚步,好像是担心礼服的裙裾太长她会被绊倒。一路小心翼翼,待到终于快上去的时候,姬允忽而对她露出一个轻浅的微笑,一双锐利的眸子似将她看透。“公主不用害怕,仪式并不复杂。”
瑶光闻言,方才惊觉自己的手竟然在微微颤抖。还是会紧张么?毕竟这是大婚,一生唯有一次的大婚……不论对方是谁,这都应该是值得纪念的时刻。
有时候,女人就是这般奇怪,明明无心,却仍然容易受大场面感染。瑶光自嘲一笑,被姬允牵着走上最后一步石阶。
瑶光微微仰面,终于清楚眼前的这座宫殿正是鲁国的宗庙。
主司礼做了一个手势,礼乐即止。其他司礼官上前服侍,二人在主司礼的祝辞下,跪拜天地,又对着列祖列宗行了大礼。待到礼成,姬允亲自将她扶起,两人携手并立。
主司礼呈上一卷鎏金镶银做成竹简模样的册子,流光宛转。姬允放开她的手,双手捧起那本小册,神色肃穆地展开,他上前两步,威严朗声道:“寡人上祭天地神明,书达天子、宗庙先公,通同位国公,召众卿庶民,今立齐公二女为夫人,掌宫中事宜,以襄内室。”姬允莞尔,伸手望向瑶光。瑶光微有迟疑,垂眸将手放到姬允手心。姬允拉住她的手,又道,“望卿仿上古诸贤,祗率外礼,虔恭中馈,顺而不违,谦而不满,资于内德,毋负厚望。”言罢,他见瑶光并没有迈步上前来,便身形微动,走到她身旁,轻轻又牵起她的另一只手。
瑶光微怔,不由抬眼看他。姬允并没有对上她的目光,只是半垂眸子将她两手拢在手心。他的动作轻柔,似乎是怕多用一分力就会惊到她,因垂着眸子,莹白的脸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温柔。“执卿之手,我亦效前人,愿与卿偕老。”他语音诚恳,在低沉中透露出坚定,恰如一阵熏风,带着几丝温度在肌肤上拂过,留下美好的感触。
瑶光看着姬允,直到此时她终于彻底醒悟,她是真的同姬允成婚了。从此以后她的生命将会与这个陌生的男人紧密相连,她的心底缓缓滑出一路微凉,她不由自主地想要退怯,她想把手从姬允手心收回。姬允感觉到了,紧紧抓住她的手,不让她逃走,抬眼,却见她眼中忽而落出一滴泪来。姬允深棕色的眸子快速闪过一丝光华,微微皱眉,他眼中的情绪换为关切。他还未开口,已听主司礼声音洪亮,高声唱和道——“众卿叩首,恭祝国君与夫人。”
高耸的石阶之下,众臣撩袍跪拜,口中高呼——“臣等恭贺国君新禧,祝国君与君夫人洪福齐天,永结同心!”
异口同声的呼声撼山动地,响彻云霄,那震撼的余音在耳边久久回荡不散。
册立礼成。一切定局,再不能更改。瑶光深深吸气,身上愈发冷得厉害。阖眸良久,她终于回握姬允的手,轻轻的动作,却似乎用尽了她一生的力气。
姬允微微松了一口气,召人送来一件狐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