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报了名吗?”许延摁开电视,转开头,话音降了下来:“过几天,就去学。”
“诶,许延,”秦可可也没了之前的泼辣,沉吟了半晌,问:“为什么要搬出来,封毅不是,没叫你走?”
那个名字像根钢针,蓦地扎入心脏,血,浓稠的,冰冷的,盘着针尖滑向针尾。许延缓了缓,随意换着频道:“消毒水那味儿好闻?搬出来,当然更好。”他不想说,他不愿让那个人东奔西跑,不愿突兀地,无意地,出现在那人的视线中,还不如,走开。
四个人在灯市门口汇合,随着涌动的人潮亦步亦趋,不时停下来看看某盏灯,说上几句话。这两天几人见面,说话都轻声细气的,仿佛怕惊动了些什么。反而是许延,常显得一派轻松、若无其事。他越轻松,他们却越轻声儿了。
今年的灯会真热闹,一盏盏纸扎的、玻璃的、塑料的灯笼,像天上的流火招摇过市,乘着夜色四处漫游。两头封停的和平路上人山人海,推推搡搡、熙来攘往,未过半条街,四个人就挤散了。
许延慢腾腾地走着,本不想来这些过于热闹的场合,却又怕那几个人担心。有什么好看呢?这些美轮美奂的灯笼,荧荧焰焰,它自光辉灿烂它的,与我,又有什么相干?若是没有……许延收住心绪,抿唇抬起头,目光突然一敛,远远地掠向马路对面,对面那间铺子,铺子门口挂起的那盏大白兔……
……
“延延,延延!”封毅一边着急叫着,一边挤开人群往马路对面跑。
许延吓了一跳,这小子傻了还是咋的?自己明明就在他旁边:“哥,你往哪儿跑?我在这儿呀!”
“延延,延延!”封毅却充耳不闻,径直奔到对面铺子下。
许延气喘吁吁追上来,没好气道:“傻了你啊?”
“延延,没听见我叫你呐?”封毅却不理他,手指一伸,点向大白兔灯笼的脑门儿,无奈道:“说你傻吧?看灯也能看成呆子了?”竟然还叹口气:“乖了,看天晚了,快跟哥回家吧,都该吃夜草了。”
许延磨着牙,一巴掌扇过去。封毅早有准备,嘿嘿一笑握紧他的手:“好喽,总算醒过来了,走,咱回家吃草去。”
“吃你个猪头!”许延掐住他手心一撮肉,狠狠一揪:“我看你做!”
“哇哇!痛死我了,”封毅抽筋儿似地猛甩手,满脸委屈:“哪儿有下那么大劲儿的?回家得把你指甲绞了,哎哟哎哟。”
“我掐你了?”许延得意洋洋:“还以为掐的是头猪?”
封毅眼睛一转,满脸狡黠,笑**搂住他肩膀,指向那盏灯:“你别说,那大白兔,真的像你诶,我一看,就想起你来了,瞧那嘴嘟的,跟你生气的时候简直一个样儿……”
……
……去年的今天,他搂着他,溶溶的黑眸弯成月牙,笑出来两行亮晶晶的牙……许延蹲下来,想着想着,头越来越疼……
那样儿的一个人,为什么都会离开?
那样儿对他笑的人;那样儿搂着他的人;哪怕一丁点儿快乐,都不忘要送给他的人;为了他,什么苦都乐意吃的人;只想宠着他,从不把自己的自尊当回事儿的人;才答应过要跟他,生同衾死同穴的人……
为什么这样儿的一个人,都会离开?他在的时候,他从未想过他会走,所以他爱得奋不顾身,所以他爱得毫无余地。而现在他真的走了,便只剩他自己抱着那些地老天荒…………那些琐碎的、细小的、点点滴滴的,永远占据着心头最险要位置的,曾经的快乐……
曾经的……呵,是这样儿吗?未来,以后,只要与那人有关的一切,前面都要加上各式各样的形容词——曾经的、过去的、以前的……
他人走了,却忘了把记忆也一同带走……
满街的灯笼随风飘舞,星星般眨着亮丽的眼睛,璀璨成一条金光灿烂的河流。许延蹲在地上,托着头,弯弯地翘起嘴角来:“大白兔,你饿了吗?今天,哥哥他没空带咱们回家吃草了……”
“吃什么草?”肩膀上蓦地一沉,丁珉蹲下来看着他:“许延,你蹲在这干嘛?”
“没,你们都跑得没影儿了,”许延笑笑站起身:“我嫌挤,那么吵打手机也听不见,还不如蹲在这儿等你们找。”
“嗬,你倒是会想。”丁珉笑道,搭着他肩膀往回走:“走吧,确实太多人了,没意思。”
“她俩呢?”许延问:“现在就走吗?”
“她俩在门口等着,”丁珉道:“可可要带紫菱去酒吧,说是逛完了。”
“带菱菱去酒吧?”许延马上皱眉毛:“她出啥毛病了?吃饱了撑的?”
“唉,不是我说你,”丁珉好笑地说:“紫菱没比你小多少,别总把她藏着掖着当孩子看,人总要自己长大的。”
许延没再做声,其实他也发觉自己下意识里,总把夏紫菱看做当年跟他一起追公鸡的小女孩。是啊,人,总得要自己长大……
酒吧总是年轻人的世界,尤其是这种现代音乐酒吧。都市的夜晚,昏热暧昧的光影,迷离粗放的情调。每一个人,都在兴高采烈地寂寞,每一个人,都在热情洋溢地孤独。
四人挑了靠舞池的位置坐下,丁珉叫了一扎生啤,给夏紫菱点了果汁。秦可可说:“诶,我也喝啤酒,再叫个果盘,给紫菱要点小吃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