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地瞅着我,乌黑的长发瀑布般挂下来。我缩了缩脖子,行礼道:“早上好,师兄。”
“闭着眼也能扫台阶?”师兄眯了眯眼睛。
我低着头不敢喘气。
师兄拂袖道:“罢了,你仔细扫,这一旬好好学;年纪老大不小了,莫再贪玩。”
我含糊唯诺,只点头道是。
“我自去了,你和枕壶若下山,记得启动封山阵,莫让些宵小之辈溜上生罚。”话毕,师兄佩剑长鸣,自鞘中出,剑光漫天;他闲闲踏上飞剑,姿容如鹤,疾驰而去。
……所以果然是来训话的。
我被吓醒了瞌睡,不敢再等闲视之,专心致志扫了两个时辰,才扫了五百多阶,扶着腰捏个法诀回了屋;太阳已高照,枕壶竟仍在被窝里呼呼大睡,我心中不忿,掀开他的被子,斥道:“太阳晒屁股了,还睡?”
枕壶翻身而起,迷迷瞪瞪瞅着我。
我较枕壶起得早的日子十六年来屈指可数,瞧他这模样甚是新鲜,遂坐在他床边笑嘻嘻地捏他脸。枕壶拨开我手,清了清嗓子道:“台阶扫完了?”
我瘪嘴,“还剩一半。”再撑着下巴,“我饿。”
枕壶道:“你先歇一歇,我下山去买些包子。”
我说:“我要你做给我吃。”
枕壶叹气,“先容我洗漱,你去念书。”
他慢条斯理地穿好外袍,踱步到后院梳洗去了。我到师兄的书房,摸了本书随意翻了起来。师兄的藏书老没意思了,一本传奇册子也无,悉数是些我不爱看的正经书;我胡乱翻了几页,又把书卷收到架子上,跑到枕壶房外探进个脑袋,道:“我饿。”
枕壶梳洗毕,无可奈何道:“知道了,小祖宗,你去念书,我来熬粥。”
我又心猿意马地翻出好几本书,每本都翻了几页;随后打起了哈欠,在师兄书桌上摸了张纸,折了一只鹤;又研了墨汁替仙鹤描了嘴巴;最末咬破指尖,用血点了鹤的一双眼睛,仙鹤便振翅起飞。我追着它跑出书房,在院里绕了两圈,最后在廊上撞进了枕壶怀里。
枕壶扶额,“不是叫你念书?”他两指夹住我那只纸鹤,“倘若师兄在,我看你敢不敢。”
我理直气壮道:“师兄不是不在么?”
枕壶:“……”
我把纸鹤夺过来,小心翼翼抚平它身上的褶皱,吹了口气,它便飞过屋檐直上云霄去了。我目送它远去,再向枕壶道:“粥熬好没有?”
早晨喝了银耳莲子羹,喝完我又握着笤帚扫台阶去了。沐浴着上好的秋日暖阳,我一鼓作气将余的四百多阶给全扫了。山脚下我正唉声叹气地捏着腰,师姐竟从从容容地行来,见我拄着笤帚,她一乐,道:“阿昙,又扫台阶?”我忙搂着她胳膊,娇气道:“师姐,我好累。”师姐道:“按理,嫩嫩该同你一块儿扫;可他年纪小,兰图只叫他去寺里跪了一个时辰便罢了,倒是辛苦了你。回头师姐带你去喝酒。”又问:“兰图呢?”
我思及昨晚师兄吩咐不能将雪山鹿鸣之事告知师姐,遂避重就轻道:“师兄今晨往祁山去了。”
“祁山?祁拘幽的地盘?”师姐挑眉。
我道:“正是。祁拘幽是师姐故人?她还说嫩嫩顶像你。”
师姐嗤笑道:“她是巴不得嫩嫩只像我;可惜了,嫩嫩的眉毛眼睛跟他阿爹一模一样。那祁拘幽瞧着,心里准定不是滋味罢?她当初还妄图同我争鹿白荻,真是痴人说梦;如今即便是我将白荻甩了,白荻也瞧不上她。”
原来是老情敌关系。难怪!难怪!
“你师兄去祁山做什么?莫不是他被那祁山老妖精迷住了?兰图不像这般人呀。”
师兄被谁给迷住的模样,我是不能想象的;忙把邪魔气息一事拣重点说了。师姐摸着下巴道:“怪不得呢,原是这档子事。三百年前你师兄可被那妖花唬怕了,如今一点风吹草动便草木皆兵。可他今晨既走了,我此番便是白跑一趟。”
我忙问:“师姐找师兄作甚?”
师姐徐徐道:“我老寻思着,你同嫩嫩被绑架不是寻常事;哪有在长安城绑了人,到庸魏城那等荒凉处去卖的道理?莫不是另有隐情?”
我支支吾吾道:“师姐说得有理,待一旬后师兄回来,你同他议一议。”
“如此我便回眠香占玉楼了——对了,你阿娘昨日派人来了楼里,说你前些日子应承过中秋要回府上过,是不是?”
我瘪嘴道:“随口应的罢了;我如今后悔了。”
“既然应了,就不许后悔。”师姐握了我的手,切切道,“阿昙,你是我养的,我晓得你亲我些;但那毕竟是你亲娘。”
我咬唇道:“我亲爹还往我身上丢茶杯呢!”
师姐煞有介事道:“据我所知,你亲爹倒也不曾厚此薄彼。往你身上扣过茶杯子,也往你妹妹身上甩过鞭子;连你们家那根独苗苗,也被他赏过几顿打,是不是?”
想到这里我便来气了,嚷嚷道:“阿泽四岁的时候不过是误闯了他书房,他竟然罚他跪了一夜祠堂!哪里有这样的爹?”
师姐理了理我的衣襟,笑吟吟道:“你想不想阿泽?”
唉,我还当真有些思念阿泽。罢了罢了,中秋回府一趟,吃些瘪也认了,优姝那丫头能忍则忍;至少有傻乎乎白嫩嫩的弟弟可以戏耍。
如今是八月初四,兰图师兄会在中秋前一日回生罚山来;我下定了决心要念书,这一回决计不让枕壶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