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眼珠瞧着乔荷一身素衫,披着白色貂衣远去的背影,第一次笑了。小蟋蟀笑起来虽然极其丑,但此时才明白,没有表情的一张脸并不能掩盖所有的情绪。好奇,天真,快乐,善良,那是冰冷无法掩盖的。
扶苏也是如此。
他想起了小孩儿柔软的小脸和那双十分凶残又深藏怯懦的双眼,这一生,加上前生,再也不会有谁值得他付出这样竭尽全力的真情了。
小蟋蟀艰难地用一只手一只脚爬到他的小女孩儿身边。那是个不会说话的孩子。他们不必交流,他们又时常交流。
他爬回那棵老树下。老树上高高的地方吊着几只裂了皮的几乎失却水分的石榴。没有人撷取,没有人肯为它剪枝。这是一棵石榴树,是小孩儿的母亲所种。
小孩儿面朝着冬日阳光下干裂得快要死去的那棵树,对着仿似笑着一般的果子睡着了。她张着小嘴,小小软软的脸颊上还带着红晕。扶苏小心翼翼地跳入她的口中,也安睡起来。
她的手中还攥着他送给她的竹片。
乔郡君找不到植乔。他找了许久,无人叫植乔。乔树冬日多死,植不活,亦救不了他。
小郡君每日忍受寒毒之苦,无法克制。
定元三年,西北二方残余诸侯终于随着马陵的死亡相继归顺大昭。这一年,冬至后的第十日,下了雪。
太尉府中,一个角落的小花园里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那个一身破烂褴褛的小孩儿,趴在泥土中,不停地用脑袋撞着石榴树。她那样痛苦,那样哭着,不知如何抑制。
她的小蟋蟀死了。他变凉了。她把他含在口中,却救不了他。
无人知道天意如何,只是合该天意。乔郡君这一日又走回这个小花园。
他抱起了这个孩子。她极暖,暖得合他心腑。
孩子张口咬住了他的手。
小蟋蟀的尸体从她口中掉出。
她的眼泪全都落到了那禁锢着她的冰冷手指上。
冬天好像也消融了。
他捏起小孩儿的下巴,问道:“你唤什么?”
小孩儿一直哭。
那双红肿的小手一直捶打着这眼前的入侵者。他入侵了她的王国。
入侵者瞧见了她手中的小竹片。
他抽了出来。
那是两个刻得极其端正费力的小篆。
郡君乔荷冰冷地瞧着这孩子,许久才道:“喊我的名字。若你能喊,我便养你。”
小孩儿瞧着被茫茫大雪覆盖的小蟋蟀,许久,在乔荷的臂弯中,垂下头,落下泪。那滴眼泪滚烫,融了小蟋蟀身上的雪迹。
“二哥。”小孩儿声音嘶哑,白雪一片,眼珠中没有焦点,许久才张开口。她把母亲克死,即使学会如何说话,却不肯再开口。
乔郡君眉眼淡淡舒展,并不嫌她脏,双手圈住这孩子,淡道:“走吧。”
素色的靴子踩过了小蟋蟀的尸体。他转身背过的那一片白茫茫大地,枯死的枝头上,再也禁不住石榴果。九月时兴许曾经火红逼人,可是,滚落的一瞬间,亦不过溅入白雪,又被白雪掩过。
蟋蟀扶苏死之时,看到了三百年前的雪。他僵硬,痛苦,受尽折磨,不能亲口同她的小女孩儿告别,却为他的小女孩儿取了个极好听、极端庄的名字,刻到了竹片上。
他唤她“乔植”。
若问栽树为何故,乔木成植可参天。
生与死,不过是一瞬之间。可是,不见,就是再也看不见。
红珠果必有翠叶因,fēng_liú亭也因流风起。
话本子何曾假了。
待他清醒时,章三也醒了,一双乔植的眼。
黄四的长发还漂散在清池之中。
自那日起,扶苏待少年章三好了许多,似是个真心实意的兄长模样了。黄四郎依旧不大讨喜,总是抢扶苏碗中的肉,一眼瞅不着,便让弯弯眼血盆大口吞了。他们的日子便这样过去,哥四个日复一日,打打闹闹,当时便道是寻常,唇枪舌剑,真真四方小诸侯,割据疆土,谁也不肯相让。
那堂上夫子常笑问:“诸儿日后愿为何?”
章三郎翘起鼻子,“儿想做官,大官!”
“多大的官儿?”
“除了皇帝,什么最大?”
“三公呢。”
“三公中可有忠诚勇武、赤血红肠的大将军?”
“两相一将。”
“既如此,我便勉强做三公吧。”
少年章活力无限,叽叽喳喳。黄四却昏昏欲睡,一夜春风吹红了桃花,纷纷扬扬往他袍中钻。夫子心念一动,笑道:“你们瞧,四郎倒入了画。若谁画得好,今日午餐,便让师母赏你等二两烧肉一壶酒。”
扶苏和晏二对望了一眼,电光石火间,竟一个低头泼墨,另一个咳着白描起来。这些小书生们来书院两年,个子皆高了不少,一身湖衫,长身玉立,真真儒雅好看,只言片语也不好形容。春风沁人心脾,孙夫子想起“三公”二字,心念一动,此次闭山专注教徒三年,倒并非没有三公之材。
出乎意料,结局竟是素来大老粗的少年章赢了众生。扶苏和晏二技法高人一筹,可他们眼中,黄四弟倒是一张无赖的脸,怎么画都不讨喜,反而桃花灼灼喜人,喧宾夺主。
画送到后院,小丫头恒春有些迷糊道:“瞧着章师兄是对四郎爱得紧了,才把他画得这样温柔喜人呢。”
孙夫子与孙师娘对望,沉默许久,夫子才冷道:“可见章三十分拎不清,还不清楚陛下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