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平日里颜子钰自己作息懒散而混乱,颜君行却依旧不曾放任自己。虽不如先前生活的那般辛苦,但即使是主人给他布置的功课并不多,他也是足够勤勉。颜子钰提过几次,然而并没有什么用,作息这事不是一时半会儿改的过来的,也就随他去了。
此时难得见他睡得沉,自然不忍打搅。睡眠最是养神,他纵然能将颜君行身上的旧伤陈疴一一清除掉,这十几年间对身体和心神的透支,却只能靠慢慢将养的了。
暮色沉星,就着朦胧暖黄的灯火,颜子钰支起半个身子,轻轻伸手描摹着那人的眉眼轮廓,脑中回想着今日他苍白的脸色和眸中奕奕的神采。想到他冒着经脉错乱的危险只为了自己闲来无事的临起之兴,心中不知是甜是涩,一时竟怔怔地出了神。
他自察觉对这个人动了情的那一天起,就知道自己这辈子是捡了运气的。
穿来这个了无生趣的古代,纵然有金手指在,所得无非是快速拥有了优越而清闲的生活。但即使没有金手指,他也可凭借自己的能力和智商得到这些。而来到这个时代后的空虚和无着落,却是在有了这人之后才得以消解。
他于这个世界,方有了牵绊。
颜子钰知道,以他大把金钱撒下去,要找暖床的,甚至长期的床伴也必然容易之极,且一般无二的顺从听话,该乖巧的绝不会违了意思去。
然而他也清楚的很,为着利益来的人,一旦自己身上没有他们可图的东西,或者没了约束他们的手段时,则必然也走得飞快。
如颜君行这般……随了自己数月便得自己的信任之后,依旧什么要求都没有提过。大到权势地位,小到宝马玩物,明明只要向自己开口,则唾手可得,却从来未曾为自己考虑过分毫。日日只想的是自己需要什么、喜欢什么。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才让自己被吸引的吧。他不论回报,才让两人的关系免于沦为一段交易。他就这样默默地照顾自己,一点一滴地付出他的爱和心意,最终默默得到了自己。
他一颗心全挂在了自己的身上,几乎是以他的全部来包容自己的缺点和任性。放眼天下,这样的人终究也是极难求的。何况更难得的是,他当初如此突兀地闯入自己的生活,两人却相处的越来越合拍。
颜子钰此时想来,当初让他随了自己,打理日常琐事,于自己不过是随便一指的事,于那人的生活而言,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本是纵横于凌厉的刀光剑影之间,忽然让他来做那些事,未免觉得屈才,未免不适应。
然而他一如既往地做的很好。
温顺服从,当是出自忠诚;而细致包容,耐心周全,则非源于心意不可。
默契在一日一日的磨合中渐生,忽略他所执着的,那小小的礼节问题不谈,颜子钰知道,他的君行怕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了。
——得万贯家财易,得相守一世的一心人难。
两世浮沉,终于在这九成九都是俗人的纷乱红尘中,觅得了这般赤诚心思的良人。
那人总说遇到自己是不知修了多少辈子的福气,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颜子钰看着恋人因心神不继而难得露出些许疲态的倦容,目光流转,静静摩挲着他的眉眼,任由那怜惜和珍重在心头百般盘旋。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他额上轻柔地印了一个吻,将手臂侧环住了他的腰身,然后低头埋进了颜君行的肩颈,微不可察地蹭了蹭,带着心满意足进了梦乡。
颜君行十几个小时睡过去,第二日照常醒来时,看着怀里那个发丝散落,体温微醺的主人正安静恬然地睡在自己胸口时,那一瞬间转过的心念,竟与他怀里那人昨夜的思量一般无二。
那日过后,两人都没再提这事。
待江南的梅雨季节过后,时日终于进了盛夏。而园中那个颜子钰一厢情愿要建出来的“竹屋”,在将近三个月的工期,经历了数次盖盖拆拆之后,终于……可以住人了。
这日清晨,颜君行一起床,尚没来得及吃饭,便被颜子钰拉着他的手跑了出来。
园中主山上那一整片竹林在盛夏愈加幽密繁茂,从墨泓轩起,仅有一青石小路蜿蜒入林。竹林经过移植扩建之后面积比先前大了不止几倍,两人行走在小路之上,炽热的日头被遮了个彻底,清凉渐生。
入了竹林一里脚程,周围的喧嚣已是尽静,只余轻而悠长的竹叶簌簌声,间或杂着几声短促清凉的鸟雀叽鸣。氛围虽沉静,两人的心情却是越为雀跃着。
三个月来,颜子钰为了避免让心上人看见自己于建筑上那略微蠢笨的行为,是以只在颜君行读书习字的时候,自己跑过来倒腾着建屋,还明令禁止不让帮忙不让看。
被主人这么吊着胃口,自然越来越有些心痒。因此今日听说已经完工,颜君行也抱了几分期待,想看看自己那惊才绝艳的主人建了些什么东西出来。
脑中想着,脚下轻功不停。颜子钰并没心思搞什么移步换景和机关阵法,顺着小路一路向里,到得竹林的腹深之内,眼前忽豁然开朗。
清竹环抱之中是一大片空地,而空地正中,坐落着一栋……竹楼?
颜君行乍见这不同寻常的建筑,一时惊讶地微张了嘴,半晌没回过神来。
怎么说呢,眼前这个楼……实在是太不遵常理了。
他以为主人属意的是隐居雅士所爱的那种j-i,ng舍小间,却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