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的胳膊还没卸下来,蛊逢不肯放,直到颜聚一声咆哮:“住手”
蛊逢抬头望了一眼,松开手站起来,头晕目眩栽倒下去。
太医令夏无且拎着药囊冲了过去,秦王也快步上前查看。
夏无且验伤后回禀:“无性命之虞,能否保住一臂要看天意。”
灭赵一战,诸小将崭露头角,论战场用兵,王贲数一,李信数二。
读过媳妇从楚国带回秦宫的山经海经和乱七八糟的志怪书,秦王喜不自胜地说王贲是他的陆吾,李信是他的吉光,章邯是他的英招
陆吾,人面虎身,司天九部,乃万古一神祇;吉光,天马行空,缟身朱鬣,有旷世之潇洒。
吉光被人断臂,秦王心痛欲狂。
他提剑就要往蛊逢身上劈,倏忽剑光闪动,太阿被一柄剑挡了回去。
剑主是熊忌,剑名为棠溪。
秦王盛怒,忌嘴笨,急得口吃:“别别杀”
“他差点杀了李信”
昌平君斥责儿子:“蓄意杀人,合该正法,忌儿休得胡闹”
“比武本就本就”
“王贲也赢了,王贲杀人了吗”
前面都是点到为止,唯独这场不死不休,可见蛊逢一心想要的,是替颜聚报断臂之仇。
这份情谊,颜聚感受得到也不能无动于衷。
他问秦王:“奴隶蓄意伤人,秦法如何处置”
奴隶若是奴隶就不是杀人偿命这么简单了。
秦宫隶臣出身的随侍赵高,得秦王应允后回答了这个问题。
秦律,奴隶如牛马,可买卖,世代为主人私有,“盗及诸它罪,同居所当坐”。
也就是说,奴隶作奸犯科,奴隶主连坐,反之奴隶主犯罪,奴隶却不受牵连。
类似于牲畜犯错是主人管教不严,而主人犯罪,畜生无法干涉,所以无罪。
颜聚跪下,将太阿的剑锋抵在自己的肩。
“人与人的仇怨,何必畜生替罪我是主使,该我受刑。”
“寡人敬你是条好汉敬他是个侠奴敬你们主仆情深意重”
秦王十分怜惜,怜惜得一剑下去废了颜聚另一只胳膊。
“可是我大秦,还有一个法字你们的侠义不能凌驾于秦法之上。”
惩戒过后,秦王开始宏篇训诫,从商君立法禁私斗说到韩非子的侠以武犯禁,秦臣赵官无不洗耳恭听肃然起敬,一人例外。
忌趴在地上敲蛊逢脑袋,翻看眼耳口鼻和伤口。
他看夏无且忙着给李信治伤,没工夫管更多,就自己上手给包扎。
他那么认真,认真到没有注意秦王训话完毕,更没注意到所有人都在看他,看他打了一个极其丑陋的蝴蝶结,看他抱起奴隶往太医令身边挤,那表情活像是老母鸡抱着刚下的金疙瘩。
昌平君脑仁疼,他本来觉着蒙武家俩娃傻得很可爱,没想到自家儿子也憨得脱俗这孽奴重情重义就是没脑子,能坑惨颜聚,也能坑死你,你还上赶着要跟李信结怨,给秦王拆台,傻儿子哟,你是想堵死以后的路么
秦王想杀蛊逢,原因很简单:小罪可恕,大罪不能,好比疯狗咬人,这狗是必须要打死的,更何况这只疯狗杀伤力惊人。
看见忌儿这般喜欢,秦王改了主意。
“直接处死太便宜了,就让这孽畜到你手下充个死士吧,不过”
秦王与忌立下两个约定:“一,他的奴籍不能赎;二,如若再犯,你要担责。”
忌咧嘴,笑,笑得比娶棠棣那夜还开心。
昌平君以为儿子不会笑,到底还是秦王知人,赚尽榆木欢颜,投准儿子所有喜好。
当然秦王也有喜好,他爱才,爱财,还爱女人。
赵国没有未嫁的公主了,宫娥歌女倒还有不少。
她们像小奶绵羊挤成一团,燕女胡姬千娇百媚,秦王都喜欢:搬,搬回去
美人不可辜负,美景也不能,宫殿留着可气毁了可惜:搬全搬回咸阳去
他就在赵迁的家里当着赵迁的面说着哪儿得拆哪里得烧。
赵迁心如汤煮,抬眼见自己宿处,赶紧带路绕道,不巧一只黄雀从天而落。
狐奴扶腰提裙转过宫墙,她听赵迁抱怨过雀儿叫得心烦,就做了弹弓打仓庚玩,谁知道打落的仓庚差点砸了秦王的脚。
乌泱泱一群人吓得她慌里慌张地举起弹弓。
蒙恬与蒙毅一左一右站出,任嚣出列,王贲打个响指:看哪呢哥在这儿呢
可怜小狐奴举着弹弓,准星来来回回好几圈,泪珠儿与汗珠儿齐齐落下。
一个女孩一只弹弓,对准一国文武满朝精英,想来十分滑稽却一点都不可笑。
比起奴颜婢膝为下跪找借口的人,她已经很勇敢,怕得要命却半步不退。
一直僵持到赵迁走过去抱住,她才肯放下弹弓,瑟瑟发抖地偎着赵迁。
“没事,你先回屋去罢。”
狐奴轻点头,转身前斜瞟了秦王一眼,秦王也回赠了一个目光。
他觉得自己看小姑娘的眼神很温柔,可是姑娘为什么被吓得吓得早产呢
王贲撒丫跑去找太医令,不一会儿扛着夏无且,夏无且扛着药囊飞奔回来。
秦王没心情看生孩子,自己女人生孩子都没看过,所以,孩子他爹得继续带路。
夕阳斜照,余晖洒在行将就木的宫殿,很凄美。
后宫奇树芳草飞桥流水,君臣闲话要轻松许多,就是气氛越来越诡谲。
尉缭察觉到赵迁和王贲之间的异样,觉得有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