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给杨娥找场子来了。
如果自己没在这儿,这火气肯定要冲着张氏发作。
不问青红皂白就找自个儿妻子麻烦,还算男人吗?
杨妡默默鄙夷番,低了头回答,“采茵摔了茶盅,把姐姐的汤水洒了。”想一想,补充道,“姐姐心善,我就替她惩戒……”
话音未落,就听头顶淡漠的声音道,“说实话!”
杨妡抬头,对上杨远桥眼眸,那眼里分明是浓浓的审视与怀疑。
而旁边张氏焦急地给她做口型,“跪下,认错。”
杨远桥既然来问罪,肯定已然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纵是这样,可他仍然偏袒杨娥,杨妡心中不忿,索性直盯着杨远桥道:“姐姐昨天也教训了我的丫头。”
张氏大急,拼命给她使眼色。
杨妡视若不见,续道:“昨天我走太快踩到石子,青菱扶我不及,她本无错,姐姐却赶着过来请母亲责罚于她,青菱被打的满嘴是血,脸也肿了。”
杨远桥沉声道:“你姐姐是为你好。”
杨妡撇下嘴,“假如换做父亲,您的小厮无意一个疏忽,大伯非得拉到祖父跟前大施惩戒,说是为父亲好,父亲是如何想法?”
张氏见势不好,快手快脚地端了托盘过来,赔笑道:“老爷,先坐下喝口茶。”
杨远桥接过茶盅,轻轻顿在桌面上,声音倒是和缓了些,“你是怎么想的?”
杨妡惯会看男人脸色,知道父亲火气已消,言语更直接了些,“姐姐要真为我好,就应私下告诉我如何管束下人……我连自己的丫鬟都没有管教的权利,都护不住,她们怎可能服我,怎可能忠心服侍我?别人又会怎么看待我,怎么看待母亲?反正我的人,我要亲自管。”
杨远桥啜一口茶,盯着杨妡沉默片刻,忽而翘了唇角,“阿妡长大了。”
原来父亲并非完全不在乎她,那为什么刚进来时脸色那般可怕?
杨妡心念一转,甜甜笑道:“我已经九岁半,当然长大了,爹爹夜里跟我们一道用饭吗?让厨房做荷叶鸡可好?”
杨远桥点头应好。
张氏在旁边一直提着心,此时见杨远桥露了笑,忙笑着插话,“这个菜费火候,我赶紧去吩咐。”
等她走出廊外,杨妡往前两步,低声问道:“爹爹,是祖母不高兴了?”
她身量矮,杨远桥纵然坐着也比她高出一大截,垂眸便瞧见她半仰着的小脸。
肌肤娇嫩得如同刚剥开的鸡蛋,白里透着粉,一双乌漆漆的黑眸宛如白水银里蕴着黑水银,乌黑清亮。因是关切,眸里含着浅浅恳求,像只小奶猫似的着人爱怜。
杨远桥在吏部文选司任职,掌文官的品级与选补升调之责,虽然官阶不高,但是个要职肥差,经常有官员说项求情。他烦不胜烦,就养成端方严肃的性子。
在衙上如此,在家也是这样。
先前杨妡怕父亲,每次见面问候过要么就急急离开,要么就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几乎不曾这般靠近过。
杨远桥也真不知女儿已经出落得这么漂亮。
此时看着她俏丽不失娇憨的神态,听到她细细软软地唤“爹爹”,杨远桥恨不得心都化了,声音越发温和,“你倒是大了胆子,可想过没有,这样闹腾,置祖母与姐姐的脸面于何处?”边说边抬手去摸她的发髻。
杨妡内里是个成年女子,本能地躲了下,随即意识到不妥,只好讪笑一下,问道:“祖母以为是母亲挑唆的?”
杨远桥只以为女儿惧怕自己,倒也没多想,沉默会儿点点头,片刻开口,“不管如何,你随意指使祖母屋里的下人,当面让姐姐难堪也是言行不妥,明儿一早去给祖母和姐姐赔个不是。”
“好”,杨妡痛快地点点头,又娇声道,“祖母错怪母亲,那爹爹要不要跟母亲赔不是?”
看着她亮晶晶的双眼,杨远桥失笑,轻拍一下她肩头,“你呀,真是胡闹。”
杨妡在杏花楼学的就是对男人撒娇讨巧,此时见杨远桥心情不错,便不依不饶地再唤,“爹爹……”
杨远桥纠缠不过她,面色红了红,应了,“行,回头给你娘赔礼。”
回到晴空阁,杨妡微笑着扑到炕上。
她可没忘记杨远桥说赔礼时脸上转瞬即逝的羞意,也没忽略吃饭时,杨远桥时不时看向张氏那种隐晦的眼神。
他以为杨妡是小孩子,其实在这种事情上,他未必真有杨妡见多识广。
想必这会儿,杨远桥已经开始用行动赔礼了。
这般多几次,没准张氏就能再怀孩子。
不管再生个儿子或者女儿,总归是张氏亲生的,她的压力会小很多,而张氏的日子也就好过点儿。
只是联想到以前跟薛梦梧被翻红浪的情形,杨妡心里不免有些难耐,思及自己被拘在内宅里,想打探点消息也没路子,又添几分烦恼。
翻来覆去好半天才渐渐睡去。
许是成了习惯,纵然夜里没睡踏实,第二天仍是卯初就醒了。
天色有些阴,沉沉地压下来,像是要下雨似的,沉闷地叫人喘不过气来。
魏氏醒得也早,已经喝完了蜂蜜水,正坐在大炕上跟杨娥和钱氏及杨姵说话。
杨妡逐一问过安,又诚恳地对杨娥道:“二姐姐,父亲训过我了,他说各人丫鬟自有主子管教,别人不好插手。昨天是我做得不对,二姐姐大人有大量,宽恕我这回。”
说着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福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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