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哇”一声，小婴儿张开没牙小嘴哭起来。

静漪无奈地转头看着张妈，道：“些让奶妈来吧。”

等着奶妈进来工夫儿，静漪捧着这个肤色雪白胖娃娃，亲了又亲。只是孩子哼哼唧唧，小脸一皱又要哭。静漪歉然地看着她。

她并不想让女儿吃别人奶。虽然以防万一早早就请了两个奶妈，她还是坚持自己喂养女儿。怎奈她奶水并不好，女儿就时常吃不饱榛。

“囡囡，你太能吃了。”她低头，叫着女儿乳名，额头抵着女儿娇嫩至极饱满额头。这个很能吃小家伙，长也长好极了，小胳膊胖藕节似，结实很。

张妈笑着把孩子抱过去，轻声说：“少奶奶就吃太少了。”

静漪叹口气屹。

为了囡囡，她可是已经很努力地吃了。

奶妈睡眼惺忪地进来，坐下之后抱过孩子，解开前襟就给孩子喂奶——静漪看着女儿大口吃奶样子，简直要妒忌奶妈了。

奶妈给孩子喂奶，静漪便一旁慢慢地走来走去。

已是盛夏，却怕夜里孩子着凉，窗子总是不全开，风扇也不开，窗外蝉噪阵阵，没让人觉得燥热些。

张妈见静漪有些烦恼，也不去打扰她。只一旁给奶妈和孩子打着扇。她倒是知道少奶奶这样不安除了因为奶水不够，总也是因为七少爷外头打仗，且打仗对象是少奶奶娘家三哥缘故……少奶奶虽说人前从不提及，怎么也不会不想。

静漪低了头，咬着手指尖。

她确是想着眼下战事。

陶骧这段时间吃住都不家里，隔几日回来就是来探望女儿。三月底因增援白系与中央军战局全面铺开。中央军大军压境，西北军全面出击，互有胜负。西北军骁勇，主将多如马仲成等人又足智多谋，出击之后战线收缩，逐渐显示出本土作战优势来，近一个月来渐渐占了上风，将中央军打团团转。西北军士气正旺，陶骧是意气风发。程之忱亲自上前线指挥作战，看样子不把西北军这颗让他痛老虎牙拔掉誓不罢休……静漪算一算，陶骧已经有几日没回家来了。

她看着女儿还贪婪地吃着奶，不禁有点惆怅。小家伙性子急，肚子饿了若不是立时三刻吃到奶，一准儿要哭惊天动地……幸而奶妈性子温和敦厚，把孩子照顾很好。

静漪看了放心，就趁着这会儿工夫进去洗了个澡。

出来时便听到一阵低低笑声。她怔了怔，发现屋里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张妈、奶妈和孩子都不见了。她疾步走出来，卧室门开着，她走过去探身一看，果然起居室里，陶骧正站那里，一双大手抱了女儿，高高举过头顶——小家伙吃饱喝足，正有精神，踢蹬着一对小胖腿儿，咕咕地对着爸爸笑……是笑，大眼睛弯弯。

这么小孩子，也不知是不是有意识，总之眼睛一弯，就是笑模样儿，真是让人看也看不够。

静漪靠门边，门板晃动，发出声响来。

她忙扶好了门板，陶骧却也发现了她，将女儿抱怀里，回头望了她，点点头。

她见他回来都没来得及换衣服，只穿了件白背心就抱了女儿，肩膊上都是汗。她轻声问道：“马上就走么？洗个澡再来抱囡囡吧。”

陶骧将女儿交给她，说：“就走。我去洗洗。”

静漪将囡囡抱怀里，一身奶香囡囡，身上沾了点他烟草味。静漪看了陶骧。陶骧伸手点了点女儿小鼻子，忽凑过来亲了她一下，才去了。静漪站原地，低头看囡囡，正巧她打了个哈欠，那可爱模样，让她也忍不住亲了一下……她抱着囡囡怀里，哄着她入睡。

起居室里慢慢地溜达着，听着外头蝉噪。

仿佛没有刚刚那么让人烦心了……囡囡睡着了，静漪进屋将她放摇篮里，让张妈看着些。她出来收拾了下陶骧东西。拿起陶骧上衣时，有东西落地上。她捡起来，是个皮面小本子。本子里夹着叠成方块一张纸也掉了下来。她拿手里，犹豫了下才打开来看，是张随手画地图。但没有明确标出地名来，只用代码和符号做着标记。图上还用红色铅笔标出了线路，有几个大大红箭头看上去很触目……静漪看着，忽然听见声音，一回头，陶骧正站她身后，擦着头发。

“这个掉出来了。”静漪忙把地图叠好夹进笔记本里，和陶骧枪套归一处，只将脏了制服收起来。

陶骧看她眼神仿佛是老师抓到了作弊学生……她进去给他拿要换制服了，陶骧过来坐沙发上。

静漪出来时，看到陶骧仍坐那里。他似乎想什么事情，她默默地把衣服放他身旁，他也没有动。

卧室里张妈哄着囡囡睡觉，低低地哼着曲子。调子很温柔。

“囡囡百日，母亲说这个时候不方便大办，至亲好友总要请几桌。”静漪想起来，七月十八，也就是后日便是女儿百日了。她看了陶骧，“你能回来吧？”

陶骧系着扣子，点点头道：“可以。”

她看起来像是还有话说，他等了等。

她轻声说：“你要当心些。”

陶骧看了她，一点头。

静漪知道他这就要走了，不声不响地站他身后，看他一样样地收拾好东西。她心此时忽上忽下，迫切需要稳一稳心神。她总觉得他这一去，会发生什么大事儿……陶骧看她手中团扇放下、又拿起来。她脸色红扑扑，似乎是觉得热，可是又不扇风，只管盯了他。

扇穗啪一下被静漪扯了下来。流苏都散了，翠玉是珠子滚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