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语,洗衣做饭,这就是她全部的人生。
直到她有了孩子,直到她看见她的女儿在她面前翩然起舞。
那一刻,她暗淡的眼神忽然间亮了起来。
血液一瞬间沸腾了,太多的情绪充斥在心口,就快要叫嚣着炸裂她的心脏。
***
尤可意睁开眼的第一刻,看见了自己的母亲。
她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娴静姿态坐在窗边,眼神空洞而迷离,像是在追忆什么遥远的年代。
她坐在那里,眼神落在尤可意身上,却又像是透过女儿看见了别的什么。
尤可意艰难地张嘴想叫她,却忽然感觉到脑后的一阵剧痛,于是那声妈妈变成了吃痛的抽气声。
这一刻,她忽然想起了昏迷以前发生的一切,那声妈妈是无论如何叫不出口了。
严倾呢?
严倾在哪里?
她慌乱地想要转头看看自己在哪里,可是头痛欲裂,她都快要哭出声来。
☆、第47章
床上的动静终于把祝语从回忆里唤醒,她在第一时间扑到了床边,急切地问女儿:“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她急急忙忙地抬手去按床头的呼叫按钮,然后对尤可意说:“你别急,医生马上就来,不要急啊!”
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自顾自说着话,也不知道她究竟发现了没有,其实现在这些话根本不是在安慰尤可意,反倒是在安慰她自己。
尤可意的后脑勺疼得厉害,压在枕头上只感觉神经在一跳一跳的。她抬手摸了摸,发现自己的脑门上缠了一圈厚厚的绷带。
她看着床边的女人一把拽住她的手,皱着眉头责备她:“不许乱摸!伤口很深,还有点轻微的脑震荡,你安分点!”
这一刻,尤可意没有挣扎,只是轻轻地从妈妈手里抽回了左手。
她很熟悉妈妈脸上的表情,因为过去二十一年里,她几乎每次回家都会看见这样的神色。
“尤可意,不许玩电脑!给我进书房去做数学题!”
“尤可意,关掉电视机!立马关掉!你今天练够三个小时的舞了吗?没练够就不许看电视!”
“尤可意,你给我立马辞掉培训中心的兼职!我养不起你吗?我从小送你去练舞就是为了让你去当什么兼职老师的?我告诉你,我不许你浪费时间在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
有太多的不许,多到让她在成长过程里渐渐就忘记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只知道妈妈不许她做什么。
可是这一次——
她抬头看着妈妈,轻声问了句:“既然你不许我乱摸,怕伤口恶化,之前又为什么要把我砸伤呢?”
祝语的神情一僵,前一刻自然而然露出来的苛责表情骤然消失。
她习惯了发号施令,习惯了身边的人都听从她的指令,毫不违背,所以刚才只是下意识地又开始命令尤可意。
顿了顿,她说:“可意,你知道妈妈不是故意的,妈妈从来就没有想伤害你,之前只是太气了,想砸的是那个下三滥——”
“他叫严倾。”尤可意一字一句地打断她。
祝语停顿了片刻,方才才放柔和的目光又变得坚硬起来。
她语气平常地说:“他叫什么名字跟我有关系吗?”
尤可意看着她没说话。
祝语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又调整好了情绪,轻声说:“你还年轻,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在做什么。年轻人经常走错路,一次两次不要紧,只要知道回头就好——”
“我不会回头的。”尤可意直视着她,声音并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字正腔圆,带着她全部的勇气与反抗精神。
祝语就像没听见似的,继续说:“至于培训中心那边,我已经亲自登门拜访过了,也跟经理说好了,以后你都不用去了。他知道你能进文工团,已经主动表示不会耽误你的前途,你大可放心。”
她甚至对尤可意微微笑了笑,故作轻松地说:“还有,现在是二十一世纪,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思想进步了,并不是特别在意chū_yè这种事。所以你只需要和那个男人划清界限就行,好人家多得是,我之前就帮你物色过好几个。团长的儿子跟你年纪也差不多大,改天见个面吧。以你的水平,我们家的条件,还有我和团长的交情,你们俩很有发展前途——”
“妈妈。”尤可意轻声打断她,“你说完了吗?”
祝语的嘴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她鲜少看见女儿脸上露出现在这样的神情,并不是被压迫到了极致时不情不愿的表情,也不是选择妥协时有些哀伤又不得不屈服的表情。
这一刻,尤可意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望着她,并没有任何不悦,“如果你说完了,那就听我说。”
“从小到大,我所有的事情都要听你的,你偏爱姐姐,我不能有怨言,因为她比我好比我优秀,你告诉我这是我自己的原因,怪不得你。后来姐姐走了,你忽然一下看到了我,把所有的压力一瞬间都压到了我的身上,你并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因为我是你的女儿,你告诉我你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好——”
“我难道不是为了你好吗?”祝语忽然间提高了嗓音质问她。
“为我好……”尤可意重复了一遍,弯起嘴角轻轻笑了两声,“妈妈,什么是为一个人好,你真的知道吗?”
为她好,是把她的喜怒哀乐都放在心上,连她最细微的举动也看在眼里,所以才会在那个雨夜随随便便找个借口把伞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