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沉默。
然后又爆出了一句,“我是真的想我男人了。”
刷了牙卸了妆冲了凉,洗了头发没吹干就躺到床上。我没开灯,尽量不弄出声响,因为房间里的其他女孩已经睡着了。我知道自己没醉,也知道自己是一定不能很快入睡了。
喝酒喝得刚刚好的时候,反而不容易入睡。
小时候睡觉前必定把头发吹干,因为妈妈说不吹干头发就睡老了会得头风。
后来不怎么吹了,擦干就睡,有时候还湿漉漉的滴着水。我不想老了得头风,可我有时候很沉迷这种湿漉漉的状态。
然后我渐渐开始入睡。
并且开始做梦。我知道自己在做梦,也许正因为如此,我才放任自己做下去。
我梦见我和我自己,牵着手,躺在一起睡。然后那个我自己就坐了起来,她看着我做梦。我猜她的脸会跟我一摸一样,但事实上我无法将她看清,她那么迫近,我却一叶障目。
其实我常常能够感知到她,在无限宽广的孤独中无限强烈的感知到她,但却从来没有一次,能够摘掉眼前的叶子将她看清。
她一直陪伴我,牵着我的手与我一起走。我走她也走我停她也停,如果我摔倒了,她就蹲下来看着我,要是我站起来了她就跟我继续往前走,如果我继续趴在那儿她也就继续蹲在那儿看着我,不抛弃不放弃,也不搀扶不劝解,唯有静静的等,端看我怎么决定。现在我在做梦,梦中的她就看着梦中的我,梦中的我正在做梦。
又一次梦见小学时代的少年走到我面前把自制的卡片交到我手里,然后对着我笑。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他的脸,还有左手虎口处的一颗黑痣。全都那么清晰、那么熟悉。我喜欢手部形状美好的男生难道是因为他么。
然后我低下头看着手里的卡片,它却变成了一枚钻戒,我慌乱的想要扔掉它,它却突然长进了我手心的肉里去。我知道我在做梦。因为这么荒诞的事不会发生。因为我从来也没有得到过一枚戒指。我想要继续梦下去,也许接下来我会看到我一直想要梦却一直没梦到过的人。
可是我没能继续梦下去。开门声把我吵醒了。我的睡眠这么浅,所以我的梦也这么浅。而我所想梦到的人,藏在我身体的深处。
我爬起来听到在门口叫我,“乔曦,乔曦,过来跟我一块儿睡吧。”
“好。”我轻轻说。上铺的女孩子惊醒了,大力的翻着身,表达不满。我蹑手蹑脚的走出去,进了的房间。
不是第一次进她的房间,但却第一次睡在这儿。
房间虽小,床却很大,几乎占据了整个房间,一推门就是大床。
床垫很软很舒服,至少比我只铺了一条凉席的硬板床舒服。
“我想我男人了。”又说。
“我也想了。”我说。
白天女孩子聚在一起喜欢聊八卦。晚上就喜欢聊男人。如果只有两个女孩子并且又是晚上,那么她们会交换秘密。女孩之间的友谊最初都是从这项交换中得来。
我和就从这一晚开始了这项交换。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所保留,反正我是有,只有那么一点。讲的都是过去的恋情,过去的回忆。
一件事情一旦过去,在人的记忆里就会渐渐剩下一个轮廓,然后人会自己往里面添加新的感悟和细节,有选择性的留下了一些,又有选择性的遮掩了一些,慢慢的,在时光和人自己的雕琢下,它变了样子,变成了人喜欢记住的样子。
这个样子就是对别人讲出的样子。它真实的样子也许带着点丑恶,埋藏在更深的记忆里,如果可以的话,人甚至愿意忘记它,或者希望当初它发生时候的样子就是它被改造了之后的样子。
我有一个初恋。在大学毕业之后。他跟我一样,生在条件不好的家庭里。高一辍学打工,三年攒够了所有的钱,参加考试,进了私立大学,完成学业,重新出来打工。那时候我在一家公司做文员。而他在另一家公司做销售。有一天公司的招聘主管临时请假让我代替她去人才市场参加招聘会。那是初秋,我戴了一顶红色的针织帽,第一次走进招聘会,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那天一共有三个男孩子走过来跟我搭讪,他是第三个。很高,瘦,不英俊,有点腼腆,笑的不自然,他走上来艰难的找话题,然后问我,能给我一张你的名片吗。我说我没带名片。其实我是没有名片。于是他跟我要手机号码。我并不在意,我知道自己不难看,有男孩子搭讪也是正常,以前也给过别的陌生人,很少有人会真的打过来,通常发发短信,发现没什么进展便不再联系。于是我就把手机号码给了他,有些事情经历过几次就能学会坦然的处理它的复制品。我所期待的男人绝不是这个这样子。那时候我以为他也一样,发短信,被拒绝,然后放弃。
招聘会结束后,他很快就打来电话,说要请我吃饭。我急着赶回公司,没有答应。电话陆续的打来。两天以后,我就收到同城快递,一盒费列罗的巧克力。没有女孩子会拒绝巧克力。我把巧克力分给办公室其他人,极大的满足了虚荣心。三天以后,他说过来看我。于是下班之后我走出公司坐电梯到楼下,就看到他背着一个黑色的单肩包站在广场中央等我。
他五官端正,算不上英俊,而牙齿却极为漂亮,一颗一颗形状美好,洁白,整齐,好像牙膏广告。并且他有一双大而形状美好的双手。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