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杜若若只当这就是个随身信物,却不知,这把由那顽劣子自小贴身佩带的玉锁,可比那能彰示他储君身份的玉契,还要珍贵。
只叹,少男少女,情思纯,心肠直,私相授受,来得太快。
杜夫人想让女儿进宫攀高枝儿,却不料她女儿太能耐了,无意中就抱了根最粗的……大腿,还不自知。
夜长欢却终是不愿道破,只将玉锁还与杜若若,又探她:“那……他这个朋友,你交了?”
“交啊,当然交。我哥哥说过,交友不论尊卑贵贱,但凭意趣相投。我与獾儿哥哥,还能说些话呢,那些我与母亲说不懂的话,今日与他说,他居然也懂……”
杜若若黛眉一蹙,似要回味那种有人懂她的乐趣,又见着夜长欢笑得越来越盛,赶紧打住,捡要紧的说:“哦,对了,我还与他说,我就住在公主府隔壁,是公主姐姐带我进宫赏花的,他便说轮到他休沐之日,要出宫来找我玩呢。”
话到此处,夜长欢也就不再往下问了,也不再多说什么,一切但凭天意。又见着时辰不早,便三言两语,打发杜若若回家去。
杜若若告辞转身之际,夜长欢才想起今日的正事来,便追着她打趣:“你等下回去,你母亲问你,今日都结识了哪些个贵家的公子啊,你说你谁也没见着,就认识了一个小太监?”
那少女灿烂一笑,又吐着舌头,冲她扮个俏皮鬼脸,规矩地辞了,由紫苏着人,送她过隔壁杜府去。
剩了夜长欢一人坐在偏厅里,这才撑手扶额,唉声叹气,把今日这些接二连三的麻烦事儿,齐齐抬上心头,独自消受。
她算是把她的皇后嫡母给彻底惹翻了。
一是蛊惑裴煊拒绝婚事;二是怂恿太子结交民女。
偏偏这两个人,恰是皇后娘娘最看重的,一个是她唯一的兄弟,一个是她独生的儿子,两人的姻亲大事,关乎她裴氏一族的大运,维系着娘娘后半生的荣辱。
一着不慎,全盘皆输。
先不说太子的事,还暂时被藏掖着,只说裴煊的事,皇后娘娘会不会已经在咬牙切齿,恨不得撕了安阳这个死妮子?
安阳公主在脑中自行排演可能的惨剧,欲哭无泪。
此时,永安坊的昏暗巷口,一辆乌漆漆的马车里,重锦厚帘内,明珠幽光下,一脸无波,笔直端坐的裴皇后,大约正是这么想的。
裴煊坐在她对面,眼观鼻,鼻观心,听长姊训诫。
“像你这个年纪的京中子弟,大多皆已妻妾成群,儿女绕膝了。”裴皇后的声音,温柔,缓和,却透着森然警告。
“是。”裴煊点头应着,无多顶撞。每一次,都是差不多的开场白,他百听无奈。
二十有三,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个年纪,有蹉跎终日的庸才,有游手好闲的纨绔,而他,十七岁便开始担当门庭,行走应酬,入朝为官,克己复礼,步步青云,已然多年。
该做的,皆做得很好,唯独,不近女色,片叶不沾身。
“你再三推脱婚事,可是为了她?”裴皇后思忖了半响,终是将心中猜想问出。今日东市夜集上所见,让她若有所悟。她这个弟弟,看着谦恭随和,实在犟成一头牛。
“是。”裴煊又应,依然无多辩解。多年隐忍与克制,噬骨与焚心,冷暖自知,他不想多言。
“她三次所嫁非人,和离收场,是不是有你暗中作梗?”裴皇后太过精明,电光火闪间,又看出些更为惊悚的蹊跷。
“是。”裴煊笑答。这个小秘密,连安阳也不知,他却向他长姐坦陈了。他心中岂止有猛虎,还有一个恶魔。与吕桢儿议婚时,他也想过就此收心,放手,然而,几番挣扎,终是拗不过自己的心,管不着自己的手。
裴皇后怔住了,抬眼定神,仿佛要重新认识一下这个最熟悉的亲兄弟。沉默几息,车内寂静,空气凝滞,她听见自己唇边溢出一声凉凉的嗤笑,复又一声,再是一声,竟觉得有种无可奈何的舒畅,索性微微摇头,频频连笑。
清冷的声音,洒落一地,远处侍立的青檀与车夫,亦听得一阵寒意紧心。
皇后娘娘心中也拔凉。
剃头担子一头热,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年年议婚,隔三差五地催促,他总是敛眉凝目地应着,却又总是莫名其妙地黄了。她以为八字不对,缘分不合,造化弄人,甚至也想过他心中有人,却从未想过,那个人,是安阳那小妮子。
原来如此!
然而,这些个回答,意料之中,情理之外。裴皇后以为,裴煊即便心里说是,嘴上也断不会承认。裴家的儿郎,需有更重要的当担,怎能在儿女私情上任性?然而,偏偏,她这个什么都通透的兄弟,愣是在这男女□□上,一头溺进去了。且还毫无预警地,突然就朝她摊了牌。
接下来呢,是不是就该是撂摊子了?
裴皇后突然有些害怕。裴家的门庭,摊子太大,太子的未来,路太长,她需要务实果断的帮手,而不是随心所欲的情圣。思及于此,说话间,不觉就带了些急切与恼意:
“前些日子,母亲进宫来与我说,你近来跟安阳走得很近,我还只当是她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便不曾过问。且知你向来亦有分寸,不会胡来。今日,青檀说你带着那小女子出宫了,我还不信,未曾想,倒是被我撞了个正着!你还有多少事,是藏着掖着,皮里阳秋,瞒着我的?”
“阿姐,莫激动。”裴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