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穿过一条被两侧屋顶遮的严严实实的小巷,路过几个布匹货仓,这才抵达一个矮房子门口,刘师爷在门口拍了三下,两轻一重。
“吱呀”一声,门开了,刘师爷先让陈韫玉进去,随后在门口探了两眼才搓着手进到里头带上门,屋子里漆黑一片,可陈韫玉敏锐的察觉到不少人的鼻息,待眼睛适应黑暗后他才发现小小的屋里竟然藏了五六十个人。
这些人各个人高马大,盯着他皆是一脸防备,刘师爷抬了抬手小声道:“先下去。”
说完就见这伙人一同转身,朝着屋子后头走去,原本陈韫玉以为的只有方寸之地的屋子却大有玄机,屋子最北面的地面下,竟有个斜行朝下挖的地道……
地道逼仄,只容一人猫腰通过,刘师爷有心想帮他抬凌雁迟,却被他摇头回绝了,他将凌雁迟背在身后,一深一浅的跟在人群后头,黑暗中摸索大概半柱香的样子,这才见到光亮。
看样子还在地底,空间大的吓人,像是哪户人家经久不用废弃了的地下仓库,不知怎的却被刘师爷从另一侧给挖通了,屋里燃着两三只烛火,从头望到尾这边上都是地铺,睡着几十户大人小孩,小孩都被他们护在里头,而中间的烛火下头正坐着一位正在缝补的十四五岁的姑娘,听到动静就把手里的衣物放下,焦急的望着人群后方。
前头的一群人早已各自找到地方安顿下来,想来等在上头是在接应刘师爷,怕他遭遇不测……
刘师爷还没进屋就大声喊道:“这里可有人懂医理?”
一位白胡子老人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说道:“可是有人伤了?”
“翠吖,你赶紧把你那东西收一收,放人躺上去,老先生你来看看他,像是流了不少血了都。”
闻言她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忙把衣物都拿走,可后来觉得不对,一口咬断衣裳上连着的针线,将衣裳平铺在长桌上,然后才怯怯退到一旁。
“多谢。”陈韫玉冲她微微点头就把目光移走。
老大夫接着烛光打量凌雁迟身上的伤,单几处箭矢就看的他心惊r_ou_跳,更别提下腹还在流血的剑伤。
“能治么?”他淡淡地问了一句。
老大夫面色凌重的看了眼他的腹部,说:“这里没有止血药材,只能先包扎。”
“止血药长什么样?前日里我半夜出去挖了不少野菜,里头会不会有?”叫翠吖的小姑娘说话了。
刘师爷在一旁急的跳脚,忙道:“那赶紧拿过来给大夫看看呀!”
许是凌雁迟命不该绝,竟真让老大夫在一堆野菜里头找到一大撮仙鹤草,就干脆将j-in-g叶捣烂用干净布巾包扎在腹部。
这大夫活得年岁稍长,见的事也多,这会见陈韫玉一直抓着那昏迷人的手不松,便看出几分门道,在处理手上肩上那些箭伤时委婉道:“你去旁边帮着翠吖烧水吧,等下我把箭拔完了还要用热水给他把身上的血迹都擦掉……”
陈韫玉摇头,还是不放手,只说:“不了,若是他醒了叫我不应会失望的……”
老大夫看了一眼有些不忍,就说:“既然到了这里,就不会死,我们这些人都是走到半道又被阎王爷给放回来的,你不要担心,去吧,我们都帮你看着他呢……”
陈韫玉还是摇头。
无法,叹了一口气后老大夫就准备拔箭了,一共是五处,右肩,左手肘,左手心,右腰侧,左膝,每拔一处陈韫玉的眼睛就猛眨一下,心也跟着一颤。他不由的想,这么疼的话活着还有意思吗?
终于忙完,老大夫给他包扎好后又抱着野菜筐子去了炉子旁,挑挑拣拣,找出几朵蒲公英,往那沸水里一扔,就守着那炉子发呆了。
陈韫玉早已接过干净布巾,给他擦脸擦手,慢慢的,他隐在血迹下漂亮的眉眼就显露出来,这么安静的凌雁迟还真是少见,就像一只顽皮的猫突然睡着,就连平日里爱勾人的爪子都收了起来,只剩粉白的r_ou_垫,陈韫玉不由捏了捏他发白的指尖,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刘师爷招呼那一堆跟着下来的人休息之后才凑到他身边坐下,随眼一瞥长桌上的人却楞住了。
“这不是那位凌将军么?怎么会……难不成山上那伙人日日不走,竟是再等他么?”
“嗯?”陈韫玉随意应了声。
“啊……是了,夏军里也只有一位将军姓凌……我还以为这些士兵说的是另一位呢……”
“嗯……”陈韫玉兴致缺缺,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就不再理会他,依旧盯着凌雁迟。
倒是刘师爷似乎有些感慨,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说给他听,絮絮叨叨道:“这样的话是不是可以被称做因果?他放了我,我救了他?那时我出了大夏营帐后心里却只觉得开心,终于能回家了,可回到家后却发现并不是这样,战事连绵,波及千里,我的老家,闽镇上的人早已走光了,只有一些老的已经走不动了的人在家,自我成家起,我们夫妻二人就经营着一间茶店,生意这些年来也还过得去,可战乱开始后,内人就日日在屋门前摆摊,为的是能给逃难的人提供一两口热茶,可……渐渐的,就没有人了,都逃难去啦,都走了,可她不走,她一直觉着我笨,走了就再也找不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