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了只朱漆的匣子来,当面打开,里面正是一枚印章,贺成章看了一眼,抱着匣子退了出去:“我去写折子。阿婆收拾一下行装,咱们现在就登船。”
罗老太太花白的头发上下动了动,贺成章出去吩咐登船的事宜。听到孙子的脚步声远去,罗老太太缓缓地张开了眼睛,泪水从浑浊的眼睛里溢了出来。
贺成章的动作很快,不消半个时辰,已经催促着将大船收拾好了,他与老安人西进的时候乘的是艘不小的官船,因走得急,也没收什么依附而行的商船,说走就走。瑶芳的座船比起官船来就小得多了,当下都搬到官船上去,姜长焕也分了一间不错的房间。瑶芳的座船也被贺成章另拨了两个船工,撑着船、船上载些柴米等物,跟着官船走。
上了船,贺成章便埋头写报急的奏本,又写投帖的名刺,让瑶芳将先前印的招贴收好,且不要发出去。他下笔极快,船工还未将船撑离水驿多远,已经书就。写完了,又揪了姜长焕过来,让他也签名。
姜长焕才挨了打,反醒了半夜,今天早饭都是在自己房里用的。身边是一个贺成章分给他的小厮,曹忠虽跟着他,侍候人的活计做得却不够精细。如此待他,也是周到——要是贺成章别拿防贼的眼神儿来看他就好了。
听说要他联名,姜长焕怔了一下:“我?”
贺成章对他不复和风细雨:“废话!反情是千户发现的,他不在这里,当然要你来代替。”
姜长焕闷声不吭地写了名字,一边写,一边瞄了一眼,上面写了他爹首先发现了楚王的阴谋,其次才是渲染了贺敬文的忠义。最后写两家孩子跑了出来报信,并没有接姜长炀折反的事情,只写他也出来报信,但是后来没听到消息。贺家很厚道,姜长焕熊虽熊矣,大道理还是听爹娘念叨了很多的,心里生出一股愧疚来——自己好像是不大厚道。
签完了名,贺成章将文稿收好,一扬下巴:“你每天都到我这里来,我与你讲些功课!”
【啥?为啥是你讲啊?】姜长焕又挨一棍。
【呵呵,再让我妹子跟你独处,我就是棒槌!】
两人眼神交锋,片刻,姜长焕败下阵来,垮了双肩:“是。”
贺成章道:“你那是个什么样子?纵是千难万险,也不能松懈了勤修己身。项羽力可举鼎,终要学万人敌。书到用时方恨少,”狠狠训了姜长焕一回,又给他布置了功课,“你说不定还要面圣,等见了圣上,一问三不知,又或言语粗俗,什么后果你自己掂量。”
姜长焕乖乖应道:“是。”
“魏晋好风仪,其实什么时候都好风仪的,你样子好看,旁人心里也好多向着你些。”
此话有理,姜长焕受教,正要问几个上回瑶芳讲的,他没听懂的事儿,停却慢了下来,宋平过来禀报:“大郎,前头水道有些拥挤。”
贺成章皱眉道:“怎么回事儿?”
宋平躬身答道:“上游大水,江水暴涨,已过了下游,人贩子们就撑船过来了。天灾的时候,正是拣漏的时候,发没良心的财。先前买个丫头小子得四、五两银子,现在八百钱就能得……”
贺成章摆手道:“叫他们让开!王八蛋!我们还要给这等黑心肝让路么?”
官船硬气地一路闯了出去,瑶芳这回心里轻松了,笑对两个丫头道:“好啦,二哥儿交给阿婆带着,胖子给大哥看着,咱们倒闲了,将书拿来,你们的功课也耽误了呢。”
绿萼跳到书箱前,翻拣书籍:“咱家大郎一来,可算是有了主心骨儿了。不是说姐儿没主张啊,这到外面抛头露脸的活计,姐儿做起来毕竟有些麻烦。”一面将一本书塞到青竹手里。
瑶芳点头道:“是啊,这回要朝巡抚衙门、御史、卫所等处投名帖,我本是想着豁出去了。如今倒是很划算。”
“划算?”
瑶芳笑笑,并不回答,此事若是自己出面,撑死得点钱帛、旌表,若是亲爹能守得住,哥哥能得荫佑。若是哥哥出面操办呢,他自己就能领这一分功劳,于他的前程是大大有益的。
绿萼的嘴巴闲不住:“那……老太太也来了,姐儿要跟着老太太拜会这些家的女眷么?要穿什么衣裳呢?不知道风俗怎样?喜好呢?”
瑶芳打趣道:“咱们绿萼是历练出来了,样样想得周到呢。不要拿花花绿绿的衣裳,简单些的,那件藕色绣竹子的上衫,配青色裙子就好。也不用什么鲜亮的首饰,拿嵌米珠的那对金坠子配对玉镯子就行。”
绿萼也抱着书坐了下来:“那……姐儿知道他们这些官人是什么样子的么?”
瑶芳道:“巡抚齐阳是个中庸的人,卫所那里不大明白,江西道御史穆从善……”
青竹忽然问道:“姐儿,江西道御史是谁?”
“穆从善。”
啪!青竹手里的书掉到了地板上,瑶芳带点狐疑地看着她:“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青竹嘴唇直打哆嗦,瞳孔放得很大,瑶芳觉得不对,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你认识?怎么样?他害过你?”看这表情,吓成这样。
绿萼赶紧将青竹拉下来坐了,给她倒了杯温茶,青竹抱着杯子,手指抖抖索索。瑶芳严肃地道:“你要知道,趁早说,否则出了事儿,谁都担不起,大家一起玩儿完。”
青竹哽咽地道:“我生父就叫穆从善,他他他……”
瑶芳来回抚着她的额头,轻声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