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好像醒了，哼哼唧唧哭了两声。韩妈要进去，韩子夜没让。两人在门外，听麦洛跟孩子柔声说话。他一遍遍说，克莱尔，小猫咪，我是爸爸。你要乖，爸爸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麦洛过了好久才出来。

他走出房子的那一刻才想起来，他忘记给韩子夜一个承诺。

算了，承诺有什么用？他曾经说过，会把韩子夜给宠坏的，可他做到了么？

麦洛点上一支烟，沿着安静的街道，慢慢向外走。

两道车灯照过来。麦洛往路边让了让，一辆车跟他擦身而过。

……

韩爸在车里看着麦洛，心说，这小子也来了？可来了怎么又走了呢？

他下车，疑惑按响门铃。

韩妈从客厅出来，两人正好撞了个正着。

韩妈脚下一顿，转身就往回走。

韩爸追了几步，大声嚷嚷：“你给我站住！”

韩子夜刚给孩子喂完奶。听见动静，她紧赶慢赶往外跑，喊了一声：“爸。”

韩爸这才说：“孙女呢？让我看看，快点。”

韩子夜趁孩子醒着，赶紧抱给韩爸看。韩爸从口袋里掏出个红包，递给小家伙。

小家伙伸出小包子手，短粗手指使劲攥着红包的一角。

韩爸高兴坏了，使劲亲了亲说：“好孩子，手紧，不像你外婆。”

韩爸的激将法显然不顶事，韩妈仍是把自己关在房间不出来。

韩爸又说：“我找了个经纪，在长岛看上了一栋房子。”

韩子夜说：“我不用。”

韩爸不悦：“韩子夜，你爸我知道，你最了不起。可这房子，我是送给我孙女的，跟你没关系。”

韩子夜不敢再言语。

韩爸问：“那姓麦的小子来了？”

韩子夜说是。

韩爸说：“你们怎么打算的？”

韩子夜实话实说：“不知道。”

韩爸说：“这混帐，在那边跟着个女的当助理。那女的我认识，油腻腻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韩妈还是忍不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打开门，问说：“吃饭了吗？”

韩爸怔住，清清嗓子说：“给我熬点粥吧。”

韩子夜喊住保姆，韩妈却说：“你让她去抱孩子吧，我去煮粥。”

韩爸眼神追着韩妈的背影看。

韩妈去厨房，把熬粥的食材放进高压锅，才出来对韩爸说：“你给那小子找个事做吧，总比跟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瞎混强。这么混，一辈子也混不出个名堂。刚他在孩子房里说的话，我听着也挺不落忍的。我的女儿就没有爸爸，我不能再看着我的孙女也没有爸爸。”

韩爸不满说：“子夜没爸，那我是谁啊？”

韩妈哼道：“你要真是她爸，就别把自己闺女的事不当事。你儿子的事，比你祖宗的事都重要，我们子夜连孩子都有了，还是没人管。”

韩爸拿手指用力扣着桌子：“我说我不管了么？只是我们韩家，非得要那个姓麦的么！只要我开口，想当上门女婿的男的排长队。我花钱，给我孙女雇个爹，他还能不对孩子好？你不知道，那姓麦的，死要面子，穷得只剩张脸了，还在那儿跟我横呢。”

“行了。”韩子夜拼命提高嗓门，才能让韩爸韩妈听见她说话，“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那么不喜欢麦洛？有多少中国人，来到美国后，就丢掉了中国人的传统美德，学的全是美国的糟粕。爸你知道么，在美国，护理自己的父母，还可以申请政府的补助。可有多少人不让护工护理老人，自己拿了钱，却从不履行照顾父母的义务。麦洛虽然在这里出生，但他从来没放弃过照顾他爸，就连最后可以申请减免的医疗费，他都全部交清，一分没少。他的家庭条件很差，他的童年还被人打上自闭的标签，长大了，也经常因为他爸，被人追着要债。他的这二十多年，要面对一大堆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他还是很努力地生活，尽量作个好人，不行差踏错。他的家庭没人能教他，这些，都是因为他本身的善良。

“你们嘲笑他，看不起他。我千方百计把他从那个封闭的世界拉出来，却让他看到，原来外面的世界，早就开始用有没有钱来衡量一个男人的好坏。我眼睁睁看着他变得越来越没有自信，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其实，我跟他的感情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你们的观念。现在都什么时代了，我们女的有手有脚，为什么非得嫁人前让父母养，嫁人后靠丈夫养？我们难道不能自己养活自己么？”

韩子夜说完，手伸到口袋摸到那张两天后才能兑钱的支票，顿时泣不成声。

韩爸一脸心疼，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韩妈拿眼神制止。

韩子夜被韩妈搂到怀里，不能自已地掉眼泪。

韩妈轻轻拍着她的背说：“不哭了，妈陪你去睡觉。”

韩子夜刚生完，荷尔蒙还没恢复到正常值，很容易激动，也很容易疲劳。她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韩妈轻轻带上门，到厨房给韩爸盛了碗刚熬好的粥，又从冰箱找了点保姆做的小咸菜，给韩爸端上桌。

韩爸这会儿也没了刚来时的气焰，对韩妈说：“把子夜这儿安顿差不多了，你也回去吧。我没别的意思，耽误了你这么些年，想帮你圆那个当演员的梦。那个剧组先拍着男主和配角的戏，都等着你一个人呢。”

韩妈站起身，笑容凄惨：“跟着你之前，我的梦是当个明星，你把我的梦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