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的是,长椅上精灵般的女孩的目光追着他高大颀长的背影,飘去很远很远。
陶甯到家的时候饭正好吃到一半,老爷子看起来心情极好,红光满面,笑声也是洪亮爽朗的。
陶甯才落座,便听陶煊恒道:“息息哪,你和小斐的事儿也该定了,过两天让人去看个日子,把这婚订了。对了,礼服已经让苏裁缝去准备了,你到时候把喜欢的样式让苏裁缝看看,她心里好有个数。”
陶息脸一红,看了眼身边的沈斐,轻轻说:“好,爸爸。”
陶甯几乎是下意识地抬头去看陶安。后者正低头喝着汤,仿佛浑不在意,而她身边的叶绪燃刚夹了一块松子鱼放进她碗里。
这两个人,一静一动,看着倒真像是来这儿认真吃饭的。
“安安——”陶老爷子话锋一转。
冷不防被点名,陶安一口汤还没咽下去,险些呛住。叶绪燃手疾眼快,抽了两张纸巾递给她。
陶安闷声咳了两下,这才接口,“爸爸?”
“这么大个人了……”陶煊恒一叹,道:“等过两天你得了空,就帮着她一块儿过去瞧瞧,给个参谋。”
“是,爸爸。”
陶煊恒的目光在她脸上轻轻滑过,带着一股莫名的深意。
而陶安神情淡定,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明白的,父亲那只是一种确认。确认她已心无芥蒂,可以坦然地接受沈斐成为自己妹妹的丈夫。
忽然,她放在腿上的手被人轻轻握住了。
她抬眼,看见叶绪燃轮廓深邃的侧脸。他就那样气定神闲地拢着她的手,裹在掌心里微微收紧,还不忘夹一筷子鱼肉给她。
陶安:???
他侧眸看她一眼,笑了,凑近她说话,声音很轻,“手怪冷的,给你暖暖。”
陶安:……
***
饭后陶息让她帮忙一起看礼服的样式,陶安这才知道她其实早开始准备了。床上铺散着各种各样的设计图,有些掉在了地上,陶安走过去一张张捡起来放好。
“姐,你看看这个。”陶息凑过来。
陶安刚在沙发上坐下,闻言抬眼一看,“恩……看起来不错,有没有别的选择?”
言下之意是还不够好。
陶息摇头晃脑,“我一个人看了好几天了,也就这个还算满意……唔,好烦。”
“慢慢来,也不着急。”陶安安慰她。
“还是怪沈斐……丫也不给个参考,光让我一人来拿主意怎么成嘛?!”陶息忍不住抱怨,说话的时候腮帮子鼓鼓的,很是可爱。
陶安还未说话,有敲门声传来。
“哎,进来吧。”
是沈斐,他并未入内,只是扶着门把站在门边,眼看着散乱了一床的图片,俊眉微蹙,只对陶息道:“苏裁缝这会儿正好过来了,陶叔让你下去。”
陶息一愣,赶紧穿上鞋出去了。
一时房间里只剩陶安和沈斐。
沈斐转身要走,在他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门口时,陶安叫住了他。她几步走到门边,抬起头看着他,语气有些急切,又带着难以察觉的艰涩,她说:“要不要……聊一聊。”
他侧目,眸色深深,顿了顿,而后点头。
两人一同朝二楼的露台走去。深蓝的夜宛如巨大的布幕,月光皎洁,暖风阵阵,空气里有淡淡的花香。
陶安其实是忐忑的,她这完全是一时的想法。在他转身要走的那瞬间,她突然觉得……自己应该这样做。
为了自己,也为了陶息。
沈斐默然地看着天际,神容沉静,半晌,才道:“还好吗,这些年。”
他语气清淡,眼睛出神般看着远方,一句话落入她耳里,轻得像是风飘过。她来不及捉住,只能一想再想那话语里的温度。
陶安心知,这躲了三年的噩梦,终于……是要在今晚揭开了,而且是被她自己。
“挺好的,”她露出浅浅的笑,“祝福你和息息。”
“好了,陶安,”他稍垂头,哂笑,“我们之间,就不必这么客套了。”
——是啊,何必。
他们是陪伴着彼此走过那么漫长的年少时光的人,就算前尘往事如烟云纷扰,不眠不休的那些沉重岁月里,沈斐……依然是她最无法舍弃的人。
即便后来这些再也无关爱情,却也是另一份亲情啊。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千里,两小无嫌猜。
陶安目光里划过一丝动容,良久,她笑起来,“你回过咱们小时候的幼儿园吗?我年前还去那看过,翻新了,墙壁也重新粉刷了,感觉哪儿都不大一样了。不过游乐园里的秋千还在。”
小时候,她是院里的孩子王,成天这儿那儿地干坏事儿。他虚长她几岁,便处处护着她。
这么一护,就是二十余年。
直到棠昔死去,他终于累了。
他说:“安安,你知道吗?我真恨不得……死掉的人是我。”
她那时双眼含着泪,在对上他的瞬间明了他话中的意思。
最爱,也最恨。
这份爱,是手足之间的爱;这恨,则是失去最爱的恨。
他沈斐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用心相护二十年的女孩,会以这样的方式与自己彻底告别——代价是他深爱的女孩的一条命。
他宁愿自己去死,也不想接受这样的结局。
因两家人关系极好,亲上加亲,陶安自小与沈斐订下了娃娃亲。沈斐却在后来爱上了棠昔,也由此逐渐萌生了悔婚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