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是赵父公衙里的一个皂吏,从他的穿着打扮上就能轻松辨认出身份。赵由晟见过他几次,知道他叫钱伍。
钱伍看赵由晟过来,躬身道:“小官人起得巧,厨娘的糕饼刚刚蒸好。”
赵由晟将头一点,往餐室走去,餐桌上早摆好碗筷,还有一笼热气腾腾的蒸糕,他落座,拿筷子夹糕吃,刚出笼的蒸糕,松软可口。没一会儿,厨娘端钵汤来,盛好一碗,搁在赵由晟跟前。
“厨娘,拿两个糕给钱伍。”
“哎,奴家给他包两个。”
厨娘出餐室,往厨房里去,少时,就见她拿着用油纸包的蒸糕,交给钱伍。厨娘显然跟他说是小官人让给的,钱伍往餐室这边望了一眼。
昨日,钱伍风尘仆仆前来赵家,携带赵父的书信,还有一些钱物。赵父是宁县的知县,虽说未出泉州府界,可那里山岭起伏,是处山区,路不大好走,水一程山一程,好在习惯了往来,不觉得麻烦。
钱伍为人忠厚,腿脚便捷,常为赵父跑腿。
身为皇族,老赵家每月有钱粮领,能维持一家生活,但钱着实不经花,而且赵母也不擅于持家。赵父大部分俸禄都往家中送,当官这么些年,家里除去添置的贵重物品外,倒真是没存下什么钱来。
吃过早饭,赵由晟回屋,见赵母和阿香在房中忙碌,他过去询问:“母亲,是在找寻什么物品?”赵母从衣箱里翻出衣物,拿出一件厚袄子说:“你父那边在山里,我怕他挨冻,要给他寄几件厚衣。”
“上回不是才送去好几件厚衣,哪用得上旧衣袍。”赵由晟晓得,母亲这是突发奇想,她偶尔会这样。
“去吃早饭,孩儿不懂,这件暖和。”赵母是觉得天冷,多捎几件厚衣服总是好的。
“不懂事”的赵由晟,要没记错,自从入秋后,母亲已往宁县送去一趟秋冬衣服,父亲是个不甚讲究的人,这些穿不上的衣物送到他手里,会被他胡乱地塞进箱底吧。
由晟见母亲在忙,他自去推弟弟的房门,果然人还在睡。由晟把由磬从床上拽起,叫道:“还不快起来,要迟到了。”以往常常被赵由晟踹屁股弄醒的由磬,坐在床上揉眼睛,呆呆看着老哥。
哥俩都要上学,由晟在宗学读书,由磬则在附近一家学堂就读。
由磬睡眼惺忪,顶着一头乱发,迷迷糊糊去漱洗。
“阿兄,帮我梳发。”
由磬坐在镜台前,手中梳子递给老哥。今天母亲显然把他遗忘了,没喊他起床,也忘记帮他梳发。
“多大的人,连头发都不会梳。”赵由晟抓过梳子,按住弟弟的头,帮他梳理。其间听得到由磬抱怨声,喊轻些使力,头皮疼之类的话。
映在镜中的兄弟,眉眼唇鼻相似,虽然相差七岁。他们一个已有大人样貌,一个还是顽童。
由磬端镜照自己的头,看老哥帮他扎髻,随口问:“阿兄,我们什么时候去找爹?”
赵由晟将老弟的头发拢起,用发带绑出一个歪斜的发髻,回道:“过些时日,爹会回来。”
“阿兄怎么知道?爹信中只写要好好读书,不许惹娘生气,没说几时回家。”由磬瞪大了眼睛,虽然老爹信很啰嗦,但他逐字读了。
赵由晟自若回:“给我的信中说了。”
等赵母忙完,想起小儿子今日也要上去学,忙让阿香去看看起床没。阿香回来说,吴杵送二郎去学堂了。
赵母把要给丈夫送去的衣物整理在一起,东西看着不少。当然也不只这些,吴信上街买东西,还没回来,买的是各式食物。天冷食物不易坏,能带上路。
吴信到午时才回来,他去的是赵母指定的食店,酒店,可没少跑腿。
钱伍年轻力壮,将东西装成两筐,一条扁担挑起,扁担一头还挂着一包烧j-i,一小壶酒,他路上要吃。
“阿香,到我屋里头,把那坛流霞酒取来。”赵母见到钱伍的酒,才想起要给赵父的美酒。
流霞酒,当地没有出产,是京城的美酒,不过在城东的一家正店能买到。
真所谓只得流霞酒一杯,空中箫鼓几时回。小小一坛佳酿,就是殷实人家也不舍得饮,喝得是真金实银。
赵父爱酒,想他在那样的穷地方,喝不上什么好酒。
钱伍挑着一堆东西离开,基于有赏钱丰厚,钱伍毫无怨言。
自打中秋赵父回家一趟,就没再回来探视,赵母两个孩子要读书,娘家也有事,整个秋日都没带孩子去宁县和丈夫相聚。在楼阁上,目送钱伍身影远去,赵母发现她很想念赵父。
说来也有点意思,赵母第一次见到赵父时,并没有倾心的感觉,还挺嫌弃他。
那时是盛夏,赵父随友人从广州前来泉州,不走寻常路,弃海道走山道,两人一路走一路游玩,脸晒得黑乎乎,再加上不修边幅,那模样简直山民。
当时赵母十九岁,赵父二十六,都是大龄未婚青年。
撮合他们婚姻的人,和赵母的父亲相熟,故意将赵父邀到一处果园,让赵母和家人偷偷看上一眼。
赵母的爹娘都说人是黑了点,但仪表堂堂,而且他还是位宗子,可谓如意郎君。嫁宗子生的孩子,个个有玉册,子孙就是犯法,也没官府来管,这样的好姻缘上哪里求。
当时,赵母不是很顺意,觉得赵父黑得只剩一双眼睛,跟个昆仑奴似的,而且模样显老。
后来迎亲时,坐轿子里的赵母,偷看骑马在前的赵父,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