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一眼姿态如故、面带微笑的鸳鸯和翡翠,看她们站得端正,挺胸收腹,姿态如故,终于发现侍女这个工作真不是人干的,装也累。
她略略眉头,小声轻唤,“殿下……”
“嗯?”东寂略回头看她,“怎了?”
墨九下意识拿眼风瞟一眼萧乾的方向,见他并没有注意晕头,又走向东寂的身侧,小声耳语道:“这个……我可以请一会假吗?我想方便一下,有些站不住了,怕在这里磨皮擦痒的,丢了太子殿下的人。”
她玩笑的样子,又恢复了本性,宋熹似很受用,微拧的眉头松开,瞥着她带笑的脸,“食友自去便是。你虽假扮我的侍女,却并非我的侍女,你是自由的。”
你是自由的……这句话入耳,墨九也很受用。
她眉梢一挑,笑得轻松,“够哥们儿,就等你这句话了。”
“让鸳鸯跟着你?”宋熹似有犹豫,“今日临云山庄龙蛇混杂……”
“不必了。虽龙蛇混杂,可能够进得来的人,都是有名有姓的大人物,还有墨家弟子清理过的。再有,我是你的侍女,谁还能乱来不成?”墨九谢绝了他的好意,不等他再回答,便躬着身子,退着慢慢从高台后方预留的台阶下去了。
左右无人了,她长松一口气,身心都舒坦了。
“果然人在高处不胜寒呐。”
人一旦站在了高处,虽然可以居高临下远眺四方,却也受万众瞩目,神经绷得太紧,不是那么愉快。她这样的性子还是适合混迹在人群,过逍遥自在的神仙日子。
整个临云山庄里,没有人认得她。
这种感觉相当的美妙,不论她走到哪里,都不会引起人家的注意,而且旁人晓得他是东寂的侍女,多少都会有些顾虑,胆子小的,远远的绕道便走,胆子大的见着她的面儿,也都恭称一声“姑娘好”。
墨九感受到了权力带来的体验,也慢慢就参悟出一些往常不会去思考的问题——会什么很多人都会向往至高无上的权力,上了一层台阶,还想再上一层台阶,非权力巅峰便再也停不下来。
权力的巅峰,真的可以将一个人的成就感和人生爽点推到极致。
可那个权力的巅峰,是萧六郎要的吗?
想起天隐山上偷听到的那些话,她脊背暗自生寒。
权力虽好,可也令人生畏啊!
默默想着,走在去茅厕的路上,她闲闲地观察着风景,同时也在看临云山庄的庭院布置。她发现这里的假山亭台都遵循着八卦方位,很有些意思。
除此之外,在庭院的四周,还有八间按八卦方位建成的屋子,与其他屋子有些不同,每一间屋子的外面,都有二至四名墨家弟子守着,似乎别有用途,只不知做什么用的?她观察着,又不免感慨,墨家果然还是墨家,没有钜子也没有受到影响。这一瞬,为了她家祖师爷,她的私心里也其实希望左右两派能摒弃前嫌,共同开创墨家盛世……
这般一想,方姬然坐上钜子之位,也算好事一件。
一边慢行,一边想着,直到步入庭院深处,她方觉自己在杞人忧天。
摇了摇头,她失笑轻叹,“唉!”
“在叹什么?”
一个清凉得似乎不带人间烟火味儿的声音,揪紧了墨九的心脏。
下意识转头,她循声望去,茂密幽香的腊梅树下,站着一个黑袍飘飘的男人。
“你……”
惊呼着道了一个字,她立马闭紧嘴巴。
萧六郎对他的醉红颜一向有信心,她戴着这个人皮面具,连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了,他又如何能够认得出来?他之所以会上前搭讪,大抵是发现她的身形有些熟悉,又或者她在东寂身边的表现让他生了疑,这个人心思缜密,只是在试探。她此刻断断不能心虚出声。一出声,就完了。
克制着见着他突然涌现的澎湃情绪,她像普通侍女见到他时一样,害羞的小眼神轻轻瞄他一眼,带了三分畏惧七分害怕,怯怯朝他福了福身,便匆匆从他身边的小道跑过去,想要开溜。
萧乾盯着她的背影,目光危险一眯,“阿九要去哪里?”
一声只出现在春丨梦里的“阿九”,用他魅惑轻浅的声音传来,带了一种与性有关的磁场和质感,让墨九如遭雷击,耳朵“嗡”一声响,只觉天地万物都寂静了。
身子僵硬着,她迈不动步。
那个人的声音,专注的表情,一个专属的称呼,直击她的内心,这一瞬,她辨不清那一个梦是真是幻了。腊梅的幽幽清香入鼻,还有属于萧六郎的香味儿,混乱了她的思维,好一会儿,她震荡的心绪方才归位了,吸着那沁人心扉的清香,她慢慢转头。
……是萧六郎没错。
……却不是昨夜春丨梦中的萧六郎。
……他少了邪魅,添了清凉,也多了几丝病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