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两日朝中可无君,但三日四日五日哩?他登基本就不久,若,就怕政局不稳,引出二心来。那个时候,内忧外患,恐将再无清闲日子过了。
这些道理他不说,墨九也懂得。
点了点头,她慢悠悠一叹,“你确实该回去了。”
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宋熹微微蹙眉,“你不跟我回去?”
墨九再次点头,凝重脸色,“我要留在金州,哪里也不去。”
对于她的固执宋熹早有领教,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放下筷子,轻声规劝道:“金州离临安府甚远,又刚归南荣所有,龙蛇混杂,三教九流都有。你逗留在此,难保安全。”
“最危险的地方,不是最安全嘛?”墨九笑了笑,又瞥一眼倚在门口无聊玩手指的击西,微笑道:“萧六郎有留人保护我的,你且放心去吧,不管遇上什么事,我自有法子应对。”
“不行!”
这一回宋熹倒是难得的强势,可遇上了墨九,再强势的男人也终归无奈。墨九没有直接反驳他,而是随手为他盛了一碗汤,轻放在他的面前,言词不乏轻柔。
“东寂莫非忘了我的身份?”
东寂的手指,轻抚在汤碗上,轻轻一声,“嗯?”
“我是墨家钜子呐!”墨九吃一口东西,又微微挑眉:“我把祖师父的担子接了下来,还没有为墨家做过什么事儿呢?你知道的,我墨家弟子千千万,却没有在这金州城发展。如今金州归南荣了,又是战略重地,众家都虎视眈眈的地方,各个朝廷都想染指,我墨家自然也不能瞪眼看着。我准备建一个金州分舵,好好在此地发展一批墨家弟子,亲自调教,终有一日,我要弘扬祖师父遗愿,让墨家弟子遍布天下,墨家思想渊远流传——”
宋熹默默听着她。
等她的高谈阔论说完,他轻忽一笑。
“这些,只是托词。”
墨九一噎,大眼珠子望着他。
不待她说话,他微微启唇,“你是为他在此守候?”
“东寂……”察觉到东寂微哑的声线,墨九轻轻润了润嘴唇,吃了人家的总觉得嘴短,连严肃出口的几个字,也显得有点儿不太利索,“对,对不住了!”
“无妨!”东寂轻声一笑,“青山未老,绿水还流。今日别过,总有一日你我还会相见。到时候再把酒言欢,共庆萧使君得胜归来。无妨,真的无妨。”
一连三个“无妨”,听得墨九有点儿心塞。
可问题出在感情上,她的答案永远都只能有一个。一早就对不住东寂了,却也只能一直对不住下去。尽管她为此非常难过,可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可以随便地玩过家家,换新郎,取舍已定,该狠心时,就得狠心。
饭毕,宋熹先离桌。
朝中之事十万火急,刻不容缓,他等不起。
可驻足看一眼墨九,他终于慢慢落下手,抚了抚她的头。
“想吃好的了,随时回临安。”
“嗯。”墨九笑吟吟抬头:“说不准哪天就回来了。”
“回来前派人支会一声,我来接你。”
“你那么忙……”
墨九刚想拒绝,他却重重补充:“风雨无阻!”
这句话似乎成了他们分别的常态了。墨九与他对视,发现他如炬一般晶亮的眸子里,竟有着浓浓的逼视光芒,就好像她不去吃他家的饭,他便生无可恋了一样。这让原本不喜欢送别的墨九,不得不在今日,经历第二场送别。
为了赶时间,宋熹没有乘车,依旧一匹黑马,一袭白衣,飘飘然离去,不若帝王。墨九也骑了一匹马,领着击西跟在他的身侧。
一路朝城外走,二人却再无膳堂里的欢天喜地。
不管是送情郎,还是送故友,总归有些离愁。
私心底,墨九对这个擅长庖厨的男人评价很高,得此一友,也属实是她的幸事。如此,她感恩戴德地把他送至金州城外。
想他落寞自去,她着实有些不忍心,可脸上却不得不表现得愉快,还不时哼上一首曲子,一副女汉子的悠闲与自在。
“路上仔细些啊,小心山匪路霸!”
“嗯。”东寂勒住马,看一眼延伸往远方的官道,又回头望着远去的金州城,微微一笑,“九儿已经离城很远了,不要再送。回去吧!”
“哦。也好。”墨九冲他抱拳,严肃道:“一路平安,别后珍重。”
“珍重!”
墨九看着东寂调转马头时,那一双微暖的眸子里浮上一层不舍,突地有些不忍心再看。她笑笑抬头望向蔚蓝的天际,看着雨后初绽的阳光,觉得今儿肯定不是一个好日子。若不然,为何送走了一个,又要再送另一个。
想到离别,一时间,她不免黯然。
宋熹却在这时回过头来,环视一眼官道旁的民舍菜畦,野花碧树,淡淡一笑:“河畔青柳,塞上人家,弄梅采茶,粗衣淡饭,似比那玉楼金阙更为得意几分?”
“……”
墨九撇了撇嘴巴,未置可否。
帝王艳羡百姓的简单,百姓又何尝不艳羡帝王的荣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