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眸底染上一层水雾。
低着头,看着墨妄削瘦的脸,沉默了许久。
“可是,你这样好,为何却要受这样的罪?”
这个问题是她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思考的生命与玄学。
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可在她并不长的人生经历中,见过了不少的生死离愁,似乎很少遵循这样的规律。一些好人,因为太过善良,总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在人前,不仅得不到应有的尊重,反而由于短板太清晰可见,城府不深,往往让别人随意捏拿。反观那些并不那么善良的人,始终利己主义,却冥冥中似有神助,无人敢去招惹他们,无人敢得罪他们,因为,他们狠,他们恶。
于是,恶者可以招摇,继续为恶。
虽善恶终有一死,可经历过的人生,又何其不公?
“姑娘……”她正为墨妄清洗脖颈上的药汁,玫儿却突地唤了一声。
“什么?”墨九没有回头,继续手上的事。
玫儿嘟了嘟嘴巴,“我有一句非讲不可的大实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墨九狠狠朝她飞一个白眼。
“学坏了!说吧。”
玫儿嘿嘿一笑,帮着她把清洗好的墨妄擦干净,换上干净的衣服,扶下去躺好,又盯住她那一只掖被角的白皙手指,叹了一口气。
“玫儿以为,左执事若有神智,应当会很开心的了。如果换了我,也一样,我宁愿永远沉睡,才不要醒呢。”
“怎么讲?”墨九奇怪地侧眸扫她。
“你想一想啊,左执事没有昏迷之前,你有太多的事要做,有太多的人要管,好像什么时候都轮不到他。而这一段他受了重伤昏迷的日子,是不是你对他最为上心的时候?在这里,没有王爷,没有任何人,只有他。你满心满眼都只有他,也只专注地照顾他一个人。他岂不是很开心,岂不是不愿意醒过来么?”
“我呸!你个小丫头,胡说八道。”
墨九给她一个狠狠的瞪眼,“你以为左执事像你一样啊?傻不咧咧的!”
“……唔。”玫儿扯着嘴巴笑了笑,“反正我觉得吧,左执事最开心的,就是这段光阴了。你说,如果左执事真的有知觉该有多好?他知道姑娘你原来这么关心他,每天都会来看他,还亲自侍候他。这样,也许他就可以多得一些安慰了,也没有白疼你一场。”
这一次,墨九没有反驳。
静静地看着床上的墨妄,有那么一瞬,她和玫儿的想法一致。
若他有意识多好,可以看到她为他做的一切,会不会心绪舒畅一点,那样就可以早些醒过来,不要让她这么挂着心,不要让她每天除了操心他们,还要操心那么大一个墨家的事了?
墨妄那晚有一点说得很对。
对曹元、对尚雅,对乔占平,对任何人,她再也不能像对墨妄那样的信任了。
墨家的事情,不论大小,她还得亲自过问。
说到底,都是心病啊。
墨九又在墨妄的屋子里坐了大半个时辰,和他说了很多很多的话。
她告诉他,小虫儿昨儿第一次唤了她一声“姨娘”,还吵着要来看睡大觉不肯醒的墨叔叔,彭颀好说歹说才拦住那小家伙。对他的昏迷,彭欣也想尽了法子,甚至把不知道哪儿学来的“回魂*”都使出来了,那装神弄鬼的怪异模样儿吓得小虫儿哭了好久,好多天都不敢离开她,生怕娘也“飞”了,或者像墨叔叔一样,睡着了就不肯醒了。
她还告诉他:宋骜一直没有消息,宋彻倒是想做一个便宜爹,为彭欣和小虫儿做一些事情,可彭欣与他的关系,一直没有什么进展。宋骜一日找不到,彭欣对宋彻也就一日敞不开心扉。两个人的关系,就那样古怪的持续着,看得山上的人,慢慢都有些心软了。织娘前些日子还在劝彭欣:若宋骜一生一世都没有消息,你怎么办?就要一直等下去,让小虫儿永远没有爹吗,让宋彻永远这样无何止的等待吗?
“彭欣太倔了!你猜她怎么告诉织娘的?她说:一生一世没有消息,那就一生一世等下去,直到他回来给她一个说法。小虫儿也不会没有爹,宋骜一生一世没消息,那他也一生一世都是小虫儿的亲爹,谁也取代不了。至于宋彻……她不愿意他无休止的等待,可人的心都长在自己身上,若他非要等,她也阻止不了。”
这都是命啊!
生不恋,死不恸。
这些纠纠缠缠的人儿,哪一个又斩得断万丈情丝?
彭欣是、宋彻和宋骜是,他们又如何不是?
墨九絮絮叨叨地说着,把墨妄与她共同认识的人,都仔细说了一遍。一会笑,一会叹,一会又闷闷地沉默。可不论她什么样的情绪,床上的墨妄都没有动静。
“师兄,我该回去了,坐了太久,肚子里的小家伙儿在抗议了。我要出去活动活动,明儿早上,我再来看你。”
撑着床沿,她由着玫儿扶着,沉声唤了两个照看曹妄的弟子进来。
“你们好生看着左执事,听到了吗?”
“弟子领命!”两个弟子齐齐施礼。
嗯一声,墨九捧着隆起的大肚子,慢慢出了桃花盛开的小院,站在院门口的桃花树下,看向了今日高远的万里晴空,不由怔忡——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天气渐渐热了,她的肚子也越来越大了。
“不知六郎那里,可有桃花看?”
怀孕的女人,思维总会有些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