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玠精神恢复了大半,也能沉下心来,于是又想着去临摹爷爷的书帖。
霏霜照旧伴在他身旁,明着说研磨伺候,实则还是有几分担忧。
卫玠的神色显得极为平静,书能养心,戒骄戒躁,总归对他病情有几分好处。
霏霜却不曾想到卫家书法重气重势,笔力一出胸中气焰猛涨,笔力一收心头余波未平,最是不利于情绪和缓。
卫玠只道自己已经全好,浑然不在意,一幅幅写下来,身子又略微觉着发烫了。
他伸手扯了扯衣襟,让凉风进来。
霏霜才察觉不对,忙劝他:“坐下歇歇。”
卫玠也感觉到了不适,乖乖地往椅背上一靠,深深吸气。
霏霜寻思着找把扇子给他吹吹风,便伸手往桌屉里摸去,不料上次卫玠大肆破坏后下人们拾掇间已然把许多物事换了位置,以致于她一摸便摸出张字帖来。
那是钟家的《遗容赋》。
卫玠瞧见心里头一震,那是钟翰当年送给他的。霏霜见到此物,怕是又要感伤了。
霏霜竭力克制住自个儿的感情,只是把帖捧在手中看了一遍又一遍。
然而这动作对卫玠来说可是百般煎熬,他可没忘了上次她得知自己主之后是怎样的反应。
他瞥着她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担心下一刻她便会歇斯底里离他而去,可他又不敢中途打断她生怕那一刻的歇斯底里会提前到来。一切的担忧与焦虑都积聚在心底里,撞动着胸怀里亢张的血脉。
呼呼的热气从各个身体各个毛孔中冒出,也要从眼里、鼻里、口里喷发而出。
霏霜没注意到他的变化,望了那幅字帖许久终于将它放下,释然地舒出口气。
那边卫玠的情绪已经失控,只听四周哐当几声,桌台上的物事又被扫落一大片。
“把帖子给我!”卫玠冲她吼道。
看着他疯狂的样子霏霜哪里敢把家传的宝贝给他,掩在身后退了几步。
却不料这个举动更是刺激了卫玠,丧失理智的卫玠跃前几步,便要夺帖。
两人争执之间《遗容赋》装裱脱落兼且一断为二。
霏霜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两截帖子被甩到一边飘飘然落下,眼泪都掉下来了。
不过此刻她仍是惦记卫玠多些,只好强忍着抱怨,好声好气劝他不要急躁。
卫玠体内的药散功效上来哪里能停下得那么快,毁完一帖后还待毁旁的帖子,不多时,书台上他方才所临仿的帖子都已化作漫天纸屑纷纷然落下。
他红着眼睛,最后把目光落在卫瓘的《顿首州民帖》上。
霏霜知道他要真毁了这帖,事后醒过来时定要后悔至死的,于是抢一步拦在前头阻住他的手。
卫玠将她推到墙壁上,恶狠狠地道:“让开!”
霏霜已然抵上了那幅帖子,自知一让此帖非毁不可,坚决地摇着头。
不料发狂的卫玠竟掐住她的脖子,这次声音更加威厉:“滚!”
霏霜越来越透不过气,手指不停使唤地在墙壁上扒着,脑袋一昏,竟是把什么东西给扯了下来。
卫玠手一松,退后几步,面容极为痛苦。
霏霜身上更是难受,剧烈地咳嗽起来。
“呃……呃……”卫玠抱着头难受地呼号着。
霏霜也顾不得看自己扯落了什么东西,待得稍稍缓过来些便凑到他身旁好生抚慰。
卫玠像是恢复了些许理智,痛心地抚着她的颈部,又一面劝她赶紧离开。霏霜哪里肯走,反而拥他拥得紧紧的,全然被他身上的热气笼罩着。
卫玠的呼吸变得平缓许多,她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力气在一点点消失。
趁着他还余下几分气力没整个往自己身上倾倒,霏霜赶紧引着他往地上坐下。
“你靠在这一会儿,我去找下人来。”霏霜扶着他倚着墙。
卫玠喘着粗气,拉了拉她的袖子:“别走。”
她还道他是迷糊了,解释道:“我马上回来,不会去哪。”
卫玠有气无力地指了指地上散落的字帖:“你看……看那……”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那是刚才被她扯落在地上的《顿首州民帖》,已然半个地被翻落在地的茶水泡湿。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意识到这周要每天更每天更才能够榜单要求耶……小黑屋快走开!
☆、散发抽簪
谁也料不到卫家那幅绝世名帖竟然落得如此下场,发黄的茶水还在帖上不断蔓延扩张,到后来整个地将字帖浸湿。而更要命的是,霏霜发现自家的《遗容赋》被盖在卫帖下面,水渍漫过来之际将它也一并毁去。
就像当年卫瓘杀了钟会那般,自己也不免身死家破。
霏霜握紧卫玠的胳膊,一来是她自己不免感伤,二来更唯恐卫玠又再发起狂来。
卫玠一面喘气一面朝霏霜急道:“快拉我过去看看。”
霏霜只安慰他:“别这样,我们出去吧。留不住的终归留不住,好不好?”
卫玠摇头:“不,不,你字帖遇着水好像显出字来了。”
霏霜听得一惊,先自个儿探头去看,只见得经水浸湿后,《遗容赋》的字迹已经透到《顿首州民帖》上头来,两帖笔迹交融混合乱成一团,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字在里头。
卫玠咬着牙把身子挪动过来,将手指落在帖上比划几番,顺着他手指的笔路看去,不难辨出上头乃是“散发抽簪”四个方块字。
说来也是诡异,那四字既非钟笔写成,也非卫笔写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