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天睿轻轻点点头,看起来像是天悦碰了壁,或是两个吵了嘴,一拍两散了。冷眼瞧了这些日子,齐天睿觉着这两个虽是十分相熟,却似并非男女之情,先不说那丫头如何,天悦就藏不住,否则也不会日日待守不得,急了大夜里的往她绣楼上跑。那一日天悦马前拦了支支吾吾的,确是有话要说,可那眼中并未有半分愧色,平日说话行事也从未避他,清水一样的小哥儿,倘若真是恋上了嫂嫂,如何能在哥哥面前如此坦然?如今倒好,大宅门里,不管曾经是何渊源,叔嫂一别千里,知道避嫌,他两个有一个懂事儿的就好。
应罢赖福儿,齐天睿转头看向石忠儿,石忠儿赶紧回道,“爷,今儿一直等到关门上板儿也没人来赎。”
“嗯,”齐天睿点点头,“明儿还有一天,你这么着。”说着低头在石忠儿耳边低语一番,黑暗中,目光似捕猎之人,闪闪的……
……
进了素芳苑,早有小丫头传话进去,水桃、烟翠、红秀一拨大丫头都迎了来,过年喜庆,胆子也比平日大,一面伺候二爷脱斗篷,一面叽叽喳喳地道福讨赏。齐天睿笑着应道,真真消受不得,正月还差着日子呢。
年根儿忙,齐天睿一刻也不得闲儿,前晌从苏州赶回来直奔柜上,晌午就着一口热茶两块点心算了压了压饥;下晌陪着老太太,听大伯和大哥天佑两个人慢慢腾腾,你一句,我一句,四平八稳地说些官中说着人情,听得他直打瞌睡,想传些小粥菜进来吃,可瞧那两位端端正正,上堂议事一般的架势,自己这炕上歪斜已然不敬,便咽了回来。直到饿过了头,被谨仁堂的佛香一熏,齐天睿头昏脑胀,再无胃口。这一会子一路从园子里过来,夜风清凉凉地吹了吹,人一清醒,肚子更饿。
撇下楼下的丫头们,齐天睿匆匆上楼,打起棉帘子,想见入口的饭菜摆好了碗筷等着他,岂料这一眼望去,烛灯点了满屋子亮堂堂的,当地铜炉子烧得也旺,却只艾叶儿小丫头一个在往茶桶里沏热水,桌上干干净净,人气全无,冷冷清清。
“她人呢?”
原本也听到他上来了,可这一声沉甸甸地扔过来依然吓了艾叶儿一个哆嗦,赶紧搁下铜壶迎过去,“二爷,我家姑娘去厨房给您预备晚饭了。”
齐天睿闻言挑了挑眉,这倒奇了,这丫头在旁人处虽是十分肯支应,却说不得有眼色,否则也不会至今看不透婆婆的脸色,尽是对着干。于他这相公,说不得是怕还是敷衍,能绕着走就绝不往跟前儿凑;难得一见,莫说学人家娘子知冷知热,就是随口一句茶饭都不会,只知应着他的手伺候更衣洗漱。一道用饭,盯着自己眼前那两道菜,从不抬头看他一眼,可是合口味,可要添饭,添汤?今儿是怎么了?好好儿竟是亲自往厨房去给他传饭?
若非太阳打西边儿出来,就是那只金凤终是扑腾出了动静。今儿夜里可热闹了。
齐天睿没再吭声,顺手把外袍子脱了扔到衣架子上,往水盆边去洗手。将将净了手就听得身后颤颤巍巍的碗盘响,听着那脚步挪得如此小心翼翼,手中的这物件儿就轻不了。心笑,这是到厨房央唤人家做了多少菜来借花献佛?岂知这府里头规矩,另添菜都要在月底扣进月钱,傻丫头又要被扣得青黄不接了。
看这爷没有收场的架势,艾叶儿赶紧识眼色地给换了铜盆热水,齐天睿又洗了把脸,方觉神清气爽,烘的暖暖和和的手巾捂干净,放下袖口,这才慢慢悠悠地转回身。一眼瞧见桌上的东西,眉毛即刻竖了起来,“你怎的把锅端上来了??”
“相公,趁热,快来吃。”
那丫头红扑扑涨着一张小脸,烛灯底下额头的汗珠都瞧得见,一身上好的云缎水荷袄儿,卷着袖子带着围裙,头发上平日那只小蝴蝶钗全无踪影,一只挡灰的蓝布手巾扎着,活脱脱一副后灶厨娘的模样,正欢喜地招呼着他。那德行让齐天睿想起多少年前往陕西去寻一件宝贝,借宿山里农家,那村妇早起招呼喂食的模样。
看他竟是瞪着眼睛愣住,莞初走上前正要开口,齐天睿一把拨拉开,腾腾走到近前。这一只大砂锅足有平日上桌的小砂盅十个大!这是从哪儿寻来的?厨房里头给下人大杂烩都不用吧?粗白砂陶爆着颗粒,糙得简直像是滚磨的石头,隔着还有半尺的距离已是感觉到滚烫的味道从那石头缝儿里头透了出来。
西北风沙野地里,齐天睿也没吃过这么彪悍的东西。
“这是什么?!”
齐天睿只觉他自己问,却根本不想谁来答,那丫头却是即刻接了令子,欢喜地冲着他道,“相公,你看看。”说着她垫了湿厨布去揭那盖子,刺啦啦的粗陶声像是锈坏了的门栓,笨重得足有个三五斤,雪白的小细胳膊拎着,热气腾地起来扑得齐天睿竟是往后错了一下。抬手打开那白雾,只见那锅里像还是坐在火上,咕嘟嘟地冒着泡,里头的东西连汤带稠满满一大锅,锅沿儿边上挂这一只勺子,一只大马勺!
“你,你这是喂猪呢??!”
“啊?”莞初拿起勺子轻轻在里头舀了舀,“这是水汆丸子面疙瘩汤,看着多,实则都是汤水儿。”
“面疙瘩汤??”
“嗯嗯,这是那年我跟爹爹住在山西跟房东大娘学的,里头有冬瓜、豆腐、粉丝、青菜,这会子没黄瓜,我放了点儿水萝卜,你尝尝。”
“我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