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殡葬方式全面推行之后,鬼差们也省事儿了不少,不必东奔西走漫山遍野地捡游魂儿,只需定期来各处墓园牵走一批即可。
子夜一至,原本已经仲春回暖的城市边缘刮起一阵微风,那风不大,也就将将能掀起人衣摆的力度,却透着诡异的阴寒,仿佛能从撩起的衣襟直接钻进脊梁沟里,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墓园里守夜的老师傅正好绕着打更房囫囵吞地巡逻完一圈儿,紧了紧身上披着的旧秋衣吱呀一声拉开木门进屋去,手电筒炽白的光晕堪堪照在脚尖前头一小片地面上。
老头儿熄了手电,却没开灯,睁着浑浊的一双眼珠摸索着坐进旧藤椅里,口中轻轻念着,“逢阴日,鬼差至,地门开,奔来世……”
此时,挤挤压压挨在一起的墓碑之间渐渐浮现人形的黑影,这些黑影男女老少都有,形态各异,大多是从近日的新坟里钻出来的。
他们一开始都显得十分呆滞且茫然,徘徊在属于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像是在找寻什么丢了的重要东西。
很快,这些新鬼们认清了自己的身份,有的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似有万般不甘;也有的愤愤咒骂,挠头跳脚;还有看上去十分释然的,舒展着生前可能不大灵便的胳膊腿儿来段坟头蹦迪……
一株古柏下的见方石碑上,并肩坐着一对年轻人,左边是个高大英俊的男子,穿了身国产二线运动品牌的休闲套装;右边依靠在他肩上的是一个被及腰长发遮住大半张面孔的纤细身影,看着像个瘦小的女孩子,穿了件淘宝仿款的洛可可小香风白纱裙,整个人遮在蕾丝花边儿里。
俩人姿势亲密得仿佛一双人约黄昏后的小爱侣,就是这里既没有花前,也没有月下,气氛鬼魅。
龙渊低头用下巴颏蹭了下孔宣的额头,两人脸上的白/粉跟不要钱的墙灰似的扑簌簌往下掉,露出里面淡青色的面皮。
“别笑了!”孔宣低声训斥,偷偷挠了几下被蕾丝边儿搔得发痒的皮肤,“你编的什么破剧本,还有这衣服太难穿了——”
“我也不想的,碰巧最近这一对儿服毒殉情的小情侣最贴合剧情,不然你愿意扮意外交通事故受害好友,还是寿终正寝老夫妻?”龙渊帮他挠了挠后背,“殿下的女装也这么好看,原来我是弯是直都是你决定的。”
孔宣生无可恋地指了指二人身后的墓碑,“别乱叫,高大壮,我现在是于翠花,翠!花!”
☆、085
阴风断断续续从四周吹来,辨不清风向,墓园里渐渐升起烟白的浓雾,气温仿佛一瞬间降至冰点。
龙渊好悬没给冻得打了个哆嗦,他为了装鬼需要暂时隐藏内丹,不方便用法力作弊。
然而好死不死的,这位高大壮先生的家属怕不是亲的,没有五领三腰、里外三新也就算了,居然单给他穿了身应季的运动服。
有样学样的龙渊这才感觉上了当,这哪儿扛得住零摄氏度!
是男人就下一百层地狱,龙渊觉得旁边还有一位穿小裙裙的呢,他真不好意思抱怨什么。
里面是跨栏背心,他要不要把外衣脱给“小女友”?绅士一些不会穿帮吧?
龙渊心疼地拉了下孔宣的手,差点儿给他冰了个神经末梢坏死,这也太敬业了吧,凉得好像刚出冰柜!
算了,加厚羽绒服也焐不过来,回头他自己用明王真火慢慢化冻好了。
孔宣仰起一张因为掉粉半青半白的脸,幽幽地瞪了龙渊一眼,低声道,“来了。”
远处隐约传来叮当撞响,无常使提着手腕粗的勾魂索现身,墓园里霎时一片死寂。
要不是这其中混了两位李代桃僵的假鬼,那“死寂”便半点儿都不掺假。
两位无常使开始逐个核对死鬼身份,简单确认一下都是怎么死的,审查十分敷衍,像在走过场,问过话的就铐住手腕往勾魂索上一拴,没一会儿便串蚂蚱似的攒了一长串儿。
龙渊和孔宣站得远,是最后两个被询问的,看得出鬼差已经没什么耐性了,匆匆瞥了眼墓碑上的姓名跳过第一题,“怎么死的?”
龙渊:“中毒。”
孔宣:“殉情。”
鬼差甲:“……”
鬼差乙:“你俩一块儿的?为啥要死?”鬼差留意到墓碑上二人的卒日相同。
龙渊:“家里反对。”
孔宣:“怕他变心。”
鬼差乙:“……”同年同月同日死的,怎么这么没默契?
鬼差甲:“能说清楚点儿么?”他似乎对这位漂亮的于翠花小姐生出一丝额外的兴趣。
洛可可女孩儿于翠花,不知是不是因为害怕,一直死死抱着小男友的胳膊,长发低垂面容半掩,嗓音沙沙地说,“他那么喜欢我,可是他家里反对,我怕他变心,就毒死他再毒死我自己,听说殉情的人来世还能在一起对么?”
女孩儿鲜红的唇勾起一弯弧度,两道目光透过黑发牢牢缝在小男友身上,说不出的诡异,看得鬼差心头那点旖旎登时灰飞烟灭。
鬼差甲:“……”对个锤子,这算殉情么,这是故意杀人和故意自杀好吗?!
他手脚麻利地将这对亡命鸳鸯一左一右并排栓了,心说这种女疯子可招惹不起,姑娘您还是逮着一个祸祸吧。
两名鬼差一前一后,像是幼儿园阿姨溜小朋友那样拉着一串新鬼在墓地的树林间七拐八拐绕了几圈。绕着绕着,周围的树木明显不同了,全部变成枯枝嶙峋没有叶片那种,像是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