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青庐山庄出来两年后,我没想到是作为质子出城,我在那里住了十年,哪里有最甘甜的泉水,哪里有防治蚊虫的草药,哪块石头上有最美丽的斑纹,哪只蝴蝶翅膀上落下过伤痕,我都一清二楚。
住惯了的地方,走的时候就会舍不得,而且那时候我并不觉得自己的重要达到了为质的地步,皇子为质为的是要挟朝政,皇女为质则是为了许配姻亲,就跟出儿卖女一样。
后来楚湮告诉我:洛洛,所有人加起来,在他心里都没你重要。
我不知道他的那个“他”指的是谁,事实上我在别人眼里有点神智不清,自己的记忆也是一片模糊,许许多多的片段时不时从脑海里浮现出来,而我却感觉很陌生,像被人硬塞进去的一样,除了在青庐山庄的十年,其余的记忆对我而言,都像是不真实的。
我跟随智者大人出城,结果他年纪大了受不了车马劳顿,在路上突然一病不起。当时候我们到了楚国最西方的一个边陲小镇,人烟稀少,却到处都是盗匪横行,我们的车马被劫了,随行物品洗劫一空,扈从也被杀了个光。
楚湮当时正好在一个叫日暮燎的地方用兵,巡查的时候救了我,他是我见过的除哥哥们还有奄奄一息的智者大人之外的第一个男人。
从那以后他把我带在身边,他叫我洛洛,给我穿最好的衣服,住最好的房子,带我到处游山玩水,几乎忘了自己出征的目的是为了打仗。
他手下的人开始不满,怨言四起,就连最忠心的十二爵也开始在私底下数落他沉迷美色。
我不知道自己美不美,事实上我从来没有照过镜子,在青庐山庄的时候,我只在清澈的溪水里看见过自己的倒影,却又不知道世人对美的定义是什么。
但是后来有人告诉我,他这么做是为了迷惑敌人的眼睛,结果也是这样,在敌人觉得他已经毫无斗志发动全面反攻的时候,他却设下连环计,打了一场漂亮的伏击,这场歼灭战取得了重大的胜利,他准备班师回朝。
那阵子他似乎很忙,来找我的时候少了,我一个人住在日暮燎一幢很大很冷清的房子里,开始怀念他叫我洛洛带我四处闲逛的日子,那时候我似乎能从他眼里看到我一个人的身影。
打完胜仗之后,日暮燎的子民热情地准备了一场庆祝酒会,感谢楚湮的军队给他们带来了久违的和平跟安定,他们自发在酒楼里搭建了一个戏台子,请了一班据说很有名的戏子登台唱戏,结果唱到一半的时候,却被人利用,敌人的残余势力混入其中,对毫无防备的楚族高层进行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刺杀。
当时我正好在场,是岁儿带我一起去的,她是楚湮派到身边服侍我的侍婢,很心善的小姑娘。那一天她对我说,娘娘,你一个人呆在家里实在太寂寞了,去凑凑热闹吧。岁儿是唯一一个叫我娘娘的人,其他的人都不太瞧得起我,他们觉得我莫名其妙地出现,又莫名其妙地待在他们主子的身边,更加莫名其妙地没有任何要走的意思,这让他们心里七上八下,就连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会噩梦连连。
我没有任何名分,毫无疑问却是他的女人。
当初他救了我的时候,智者大人刚好咽气,老头死的时候看着我一脸的歉意,其实我不怪他,就算身陷险境,这也不是他的错。
那群马贼发了疯似的追我,无人驾驶的马车失去控制,直冲到一处陡峭的悬崖峭壁之上,差一步我就要翻下万丈深渊,千钧一发之际,是楚湮一剑劈开马车,将我从里面抱了出来。
我惊魂甫定地站在崖边,眼睁睁地看着那匹骏马拉着马车堕入崖下,下面云雾飘渺,也不知道到底有多深,只是在等了很久之后,还是没有听到任何一丝马嘶声。
崖边很冷,那不是一个我该待的地方,之前被人追赶时,在颠簸的马车里,我的后脑勺不小心磕在一块木头梆子上,当时候脑子里便已是一片混沌,伸手一,满手的血,从那以后,我甚至连自己姓甚名谁都记不清了,他将我带回去,我便跟了他。
那天在戏场的时候,我原本正看得津津有味,岂料突然起了大乱,看到漫天飞矢急落时,我在慌不择路中跑向楚湮,却错阳差地替他挡了一箭。
其实我只是有点害怕想跑到他身边而已,他被好几个黑影缠住了,本没办法顾及我,这一次我重伤垂死,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又把我给救活了过来。
他对我说,洛洛,我不会再让你受伤的,我会娶你。
那时候他还不是权倾天下的楚太子,充其量只是个王爷,作为前朝皇帝的血裔,必须像所有皇室宗亲一样靠自己的本领建功立业,他长到这么大,几乎没怎么进过皇城,皇城的一草一木,对他而言都是陌生的,陌生的人,陌生的景,他一个人走在里面甚至常常会迷路。
皇帝不是他老子,便不会有半点心疼他,将他常年派驻外边,烽烟一旦燃起,便由他一马当先领兵作战,连半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饶是如此,朝里朝外,还是有很多人说他觊觎皇位,楚皇也因此想方设法处处打击他,用得着的时候,对他委以重兵;一旦战事落幕,立马束之高阁。
他说要娶我,我却知道,这一定是想报答我救了他的缘故。我还听说了,那个造反的部落全部被楚军屠戮殆尽了,这在他领兵史上还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事,以前他都是明令不准滥杀无辜的,这一次却一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