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开战后, 那就是双方大军对垒,以“万”为基本人数的单位,注定死伤也要以“成百上千”来算,这伤兵营的帐子下面躺满了人,从伤势轻的到重得起不来身的,哪怕是铁血汉子,那痛苦的或垂死的呻吟亦不绝于耳。
姬廉月进来得时候,最靠外的帐子下面正热闹,三四个伤势不太重只收包着脑袋的士兵加一个急得团团转的军医,七手八脚地压着一个被毒箭s,he中腿部,眼下毒发必须截肢才能保命得士兵——
然而不知道怎么的,那士兵听了要截肢,反应急大,几个人居然压他不住!
“我不截肢!我不截肢!”那个大约二十出头的汉子疯狂地咆哮,“我娘还等我回去种地!!没腿了还怎么种地!!我要回家!!!!”
那声音歇斯底里。
下一息,那军医急得狠了,白面书生愣是也一巴掌抽了过去:“哭什么!你还有另一条腿呢!不截肢命都没了!”
这一巴掌打得极响,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一时没摁住那人,叫他猛地一个鲤鱼打滚跳了起来,满脸是鼻涕和眼泪一瘸一拐地冲着姬廉月这边跑来……
姬廉月一脸懵逼。
直到那士兵身后,军医又吼了一嗓子:“那个火头军,发什么呆呢!还不赶紧拦住他!”
猛地回过神来,待那人飞奔着路过自己的时候,横在路中间的听姬廉月伸出一条腿来,那人张牙舞爪地扑过来,又张牙舞爪地倒下去,他一着急,抬脚踩住了他的屁股。
那人扑腾了两下,站不起来,就好像刚才的飞奔乃强弩之末,这会儿整个人瘫软下去。
姬廉月蹲下身,将他扶了起来。
那人的肩膀就挂在他瘦弱的肩膀上,姬廉月转头看着他,胡子拉碴,一脸的血污,看不出个人样来……
而且他双眼灰败,如已经失去了生命力,叫人看着,不知道为什么也要跟着难受起来。
“那什么,”姬廉月扶着他往军医那边带,“你叫什么名字?”
“……李珏。”
那士兵停顿了下才回答,嗓音沙哑,像是磨刀石上挫坏的刀,钝里却透着锋利。
“怎么受的伤?”
“先锋,前面的盾兵倒了,带倒了我,没躲过对面的箭雨。”他用平坦无起伏的声音回答。
“……李珏,要不就截肢吧,”姬廉月道,“你娘在等你回家。”
李珏转过头,木然地看了眼这支撑着他,脸上脏兮兮的火头军,想了想,慢吞吞地点点头,满脸的麻木冷漠。
姬廉月将李珏交给那些人,心中记住了这个名字,这时候他还天真地想着回去就去找观月帝请旨吧,给他良田赏银,保他衣食无忧……
但是当他遇见王泉,胡卯,何叶……等好多人的时候,他忽然醒悟过来,他其实好像帮不过来——
这些人。
他们是李家儿郎,王家大哥,胡家叔叔,何家老幺……
战场之上,他们或许只是“十万大军”“三万大军”“五千j-i,ng兵”里微不足道的一个数字,甚至不会有将军特地对他们下命令,告诉他们你该去做什么……
可是他们真实地存在着,是各自家庭的顶梁柱,在他们的眼中,姬廉月看见的是对保家卫国的决心和更多的对生的渴望。
——有那么一瞬间,对外族联军的恨,和骨子里流淌的血性仿佛沸腾了起来!
他都恨不得自己带兵打仗去杀外族狗了!
完全忘记了最开始的目的,姬廉月跟在军医屁股后面,递个绷带或者看一会儿煮药的火……
当他帮着一个不认识,随便抓了个空闲的人过去帮忙的军医,试图摁住一个胸口受伤的士兵时,霍显正好也一脚迈入伤兵营。
姬廉月完全不知道。
他全身心地投入助手之事里,正使了吃奶的劲儿压着那浑身冰冷的士兵,紧张得一头冷汗,等军医说“我拔了啊”那个“啊”字刚落地,那深入胸口的断箭便被拔了出来!
士兵痛苦的惨叫声中,温热的血ji-an了姬廉月一脸!
他顾不上擦,压着那人待军医给他上药包扎了,这才慢吞吞推开,站在伤兵营的路中间,眼睛被血糊了都睁不开——
只看见一个高大的黑影迅速像自己这边靠近!
正当他以为又是一个拒绝截肢的什么暴躁汉子,还想伸腿绊他,结果腿还没抬起来,就被那人拽着胳膊一把捞进怀里:“姬廉月,你在这干什么?!哪来的血?!你受伤了?!”
那打雷似的嗓门儿在姬廉月耳边炸开,里头的紧绷不容忽视。
姬廉月愣了愣,反应过来是霍显,还没为他的紧张开心几息,又反应过来他们还在吵架呢……皱皱眉,有些抗拒,却又没从男人的怀里挣脱开。
之前有人告诉他,霍将军将近三天没好好合眼休息了。
眼下吃饱喝足,他第一不是补眠,又跑到了伤兵营来……
他说话的嗓音都是沙哑的。
……就好像是一束光在脑海里闪过,很快,他几乎要抓不住那一闪而过的念头。
——他只是,忽然不想跟霍显为了这些儿女情长吵架使他分心了。
这样太自私,他姬廉月是作,却也没作到这样的地步。
姬廉月这么一想,忽然就好像理智回炉,智商归位。
忽然想起自己好像也有一根唧唧,确实是可以娶人的……情敌放哪都不如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放心,介于黄泉彼岸河水倒流了他也不会喜欢谢三郎的……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