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书浅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突然想起自己在身为容卿的那段时间里,是能板着脸就板着脸,仿佛笑一下会死似的,如丧考妣。
江钰也经常说他长着这样一张脸简直浪费。
以容卿当时的想法,大概就是认为假笑太累,他自己的确是个不太爱笑的人。也许是受了外界影响,他对那种一笑跟个中央空调似的,吸引一大花团锦簇的男人,以及虚与委蛇,别有目的的j,i,an佞之人,都不抱有丝毫好感。
一个人到底是不是由心而笑,莫书浅其实一眼就能看出。
所以在看到戏子此时的笑容,他虽然没有厌恶之意,却也忍不住想上手去蹂躏这张假的不能再假的脸。
而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蹂躏半天,直到快要被搓得面目全非,戏子01抓住他的手腕,从自己脸上拿下,微微怔然:“你……”
莫书浅没好气地道:“别笑了,难看死了。”
“……”
“想哭就哭出来吧,我都看见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恍惚有星光飞扬,像是点点青蓝色的萤火散入黑夜,它们萦绕在莫书浅身旁飘浮,恰与那片清雅翡翠色相得益彰。
“姜独在催促我,所以你快点难受,难受完,我们就一起走吧。”
“……”
戏子感觉自己被人蒙了眼睛,眼前一片浮光朦胧。如果可以,他实在是很想哭,但听到眼前这个人的话,却又情不自禁的想要笑。
你快点难受,难受完,我们就一起走。
这实在……实在不像是句安慰人的话。
事实证明,莫书浅也真的不太会安慰人,安慰人的长篇大论他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可是自己为什么还会那么喜欢他?喜欢到万劫不复,甘愿沉沦的地步呢。
一直以来,他继承的都是本体的情绪,他不明白自己的情绪是怎样的,只知道本体喜欢这个人,姜独喜欢这个人。
可理由呢?他不曾知晓。
这种感觉从这个人格出生的那一刻就有了,仿佛一切都已经命中注定好。他觉得自己被灌输了别人的想法,别人的yù_wàng,甚至在看到这个人时,所起的情欲也是别人的。
可如今,他才彻底明白过来,宛如一张被糊了百八十遍的纸被豁然戳烂,询问过自己千百遍的问题答案突然摆在眼前,来了个醍醐灌顶。
这份由心生的喜欢,喜欢到想要这个人,想用自己的热切去拥抱这个人,全都来自于自己。
“很早我就在想,如果你们不是一个人该怎么办。”莫书浅伸出指尖,一点萤火落在他指腹上,散发着荧荧微光,“那我只怕真是个始乱终弃的花心之人,居然会喜欢上你们每一个人。”
“……那样的话,确实有点花心。”戏子缓缓说道。
“不过还好不是么,你们是一个人。”顿了顿,莫书浅又道,“我喜欢的人,一个都不能少。”
一只手牵上另一只宽大温暖的手。
孤木难支,孤掌难鸣,再冰凉的手,牵上另一只手后也会变得暖和,再黑暗的尽头,也能携手走出黎明的破晓。
他们往新的世界踏步而去。
第55章:约伍年
罗酆殿,北太帝君殿宇。
分有东、西、南、北四间房。其中,西南为广殿,与人间的朝政差不多,批阅奏折处理政务的地方。
北为姜独的寝殿,东殿则常年空着,凡事打扫都由北太帝君亲力亲为。原以为是藏有神兵利器的藏宝室,亦或者封有恶灵的禁室。
寻常鬼连罗酆殿都进不了,只能站在奈何桥上,远远观上一眼。
却不想有朝一日,冥府主宰北太帝君会让莫书浅这等来自人界的凡人修士踏入罗酆殿,安排住处不说,还安排在那幽魂恶鬼均不敢言说的东殿。
至于快穿部门毁灭后,剩下的员工后来都怎样了呢?大多数都像江钰云修等人,都被帝君姜独安排了差事。
以姜独的话就是,冥府向来不收蹭吃蹭喝的废物,要想住在这里就必须干活。
江钰当场就毛了,他对之前魔尊记忆紊乱囚禁他的事怀恨在心,差点没冲上去打架,说妄想自己给他打工。
最后还是因为无处可去,加上莫书浅在这,不从也从了。真香。
不过区别对待,让云修也不太爽。
“为什么莫书浅不用干活,还可以住在你的罗酆殿,我们却只能住这偏远的小院?还是和那么多死鬼合宿的?我这几天的噩梦就没断过!”
然而这个问题不用姜独回答,江钰就给了他个另类的解释。
“人各有命,我家容卿天之骄子,住在罗酆殿里才配得上他高贵的身份。尔等贱民,也只能和死鬼挤个地儿了。”
“……神他娘的贱民,你自己难道没挤吗!?”
楚廷歌扶额:“所以为什么要让我带这两个夯货??”
姜独拍拍他的肩:“这是实习鬼差得以进阶的最终任务,加油。”
冥府帝君每天每夜要处理的事物很多,可哪怕再多,家有牵挂之人,也能抽空靠对方肩膀来缓息一下。
东殿,花梨木桌前,莫书浅捧一叠书,右手边搁置着砚台、宣纸。窗纱外是幻术变得烟雨蒙蒙,空气里氤氲着清冽的檀香。
伍年就坐在莫书浅对面,手肘撑在桌案上,托着腮帮子无所事事,忽的视线一转,落到桌上的宣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