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做的事总是格外愉悦她越来越习惯背着人骑车夜游。
骑脚踏车的感觉介乎于虚幻与现实间。
风冷冷,滚动在地面上的脚踏车几乎在飞;轮转转,汗流浃背一踩一踩的感觉也的确是真。
无须跷课逃家,路小冉再不是以前的路小冉,唱歌是她从小到大唯一保留下来的习惯,不同的只是,自从遇上杨泽,她就敢撇出心底大声唱了。
我总是在夜里比白天近要清醒有时不言不语直到天明
他们说寂寞也是一种无可救药的病
没有痛苦来的那么严重却比孤单剜骨折心
像我这样的心境外加一把年纪是不是就没有诗情画意的权利
一首动听的情歌也要有人愿意听
然而心碎泪水写成的歌不知道应该要唱给谁听
这首歌原来是准备着要在今年唱给阿泽听的
然而,路小冉边骑边笑,阿泽的生日过了有半个月了吧,她下意识算着。
唱首情歌给谁听唱完了倩歌是不是只好认命
唱首情歌给谁听唱完了情歌是不是只好死心
唱首情歌给谁听唱完了情歌是不是只好认命
唱首情歌给谁听唱完了情歌是不是只好死心注五
她的记忆总是飘忽旁芜着没一个深,唯独关于杨泽的那部份例外。
副官爷爷写给她的信真的留到二十岁才拆,那一年,她曾经想过放弃等待。
可是傅观隔了十几年才告诉她关于自己与妻子结离四十载却只相守五年的故事阻止了她。“值得了,这一生终归不枉。”老人家绝笔于此。
所以她就继续等了,等啊等,又是五回寒暑。
二十五岁那年,朱柏恺在军队中过的很惨,有时间就写信给她,没时间还是写信给她,有时好几天一笺厚厚折叠几乎要爆出信封了,有时一天好几封
她总捧着这些呕心沥血的情意如履薄冰,她对他内疚,不胜负荷的内疚。
后来她终于受不了学着人家买了组网内互打的手机一人一只,朱柏恺乐得几乎要发疯了,她也只好强打精神努力倾听他稍来电话,任凭那看不见表情的声音传递着来来去去,只要他高兴多些,她那无法回应的内疚就会少些,断了线更散了没了。
这公平吗
她也很想问问杨泽,真想。
第十加一次的最后试验就是这么来的,虽然机会很小的,微乎其微。虽然她真该当面去找他,问清楚,讲明白。
可,她也再没勇气多踏出一步了。记忆困扰着她,当年若不是自己一时奇怪冲出去拉他,两人的交会或许就只留在新公园那场各自难堪间使嘎然停了。
那样,杨泽就不会因为她的任性而差点致罪。那样,他就可以早早接着自己的计划自由飞了。那样,会不会比现在这样还好那样,生命里再没有杨泽的路小冉会不会知道后悔
第十年过去,她终究没等到答案。
朱柏恺在第十一年向她求婚了,真要算起来,他等她比她等另一个他还久。
心底很明白朱柏恺之于她的印象一直是浅浅的。
很多很多的浅加起来会不会是另一个深
她要自己去试,在对杨泽的记忆变质以前。
明知不该,杨泽还是追着来了。
毕竟女孩家会选择夜间出门并非常事,夜间出门又只为骑车唱歌更教人匪夷所思。
况且,她行动自若目光星烁,看来再清醒也不过,实在不像梦游。
一圈。两圈。四圈五圈六圈七圈八圈驰骋在凉风与树香间,路小冉舒爽清缓的嗓音根本与静夜融为一气。
杨泽几乎痴了。不自觉越走越近。记忆翻腾
第一次拿石头砸他凶巴巴又神经兮兮的小冉跑出来了。第二次冲出来抢他活灵灵又紧张兮兮的小冉跑出来了。补习街上哭着浙哩哗啦误会了他骗她的小冉跑出来了。溪头竹林间唱着紫竹调说着好喜欢好喜欢被他违心拒绝的小冉跑出来了
而眼前,他所惦念的小冉活生生一夕长大,不只文字语气声音旋律或理路思绪,她的眼眉神态成熟与自信,她的一颦一笑嫣然倩兮恬慵便仿佛夏夜里轻轻绽开的一树缅桅,风来花吹,江香送暖,飘逸着展舞,宛转地旋飞,直至尘埃飘驻快意止定,瞬间张落满地鹅黄镶云白。
还是熟悉呵这半只出现在阿泽眼前的小冉。
他没忘,多么能忘
喝一口来自那忘川的水
再喝一口来自那记川的水
忘了一切又记起一切
不由自主改唱“忘川”因为她看见杨泽。
是的,她发现他了。
就在她第n次绕过小公园暗处那角,路小冉确认了方才那一瞥而逝的身影不是日有所思的幻觉。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什么什么怎么办她真想掐死自己
十一年的时间,足够让路小冉设想过无数次和杨泽重逢的方式与心情,但,临到头她依然只能紊乱地脚踏不停继续绕圈继续唱歌
他为什么来他为什么现在来他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来
数不清的疑团在心底恍惚晃过,她错愕她惶惑她愤怒她怨怼她哭笑不得她惊喜交集因为他始终没走,直直盯着她,瞬也不瞬。
踩着脚踏车转过一圈又一圈,路小冉的速度比起平日快上许多,连歌声都紧涩颤抖。在她还傻着愣着慌着讶着,欢喜兴奋又气闷莫名地直想要尖叫拧颊胸顿足仰天长啸的时怅,她只能一圈又一圈环着绕着。
面无表情经过他视而不见穿过他掠过他闪过他滑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