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寺既是大寺,又处京中,少不得时常有王公贵胄来此上香。汉王入山门, 并未称孤道寡,山门前的小沙弥还是认出她那一身矜贵气度, 飞快地跑入寺中禀报了。
汉王也未拦着, 踏上台阶, 一步一步往上走去。
待她走到大雄宝殿前,已有一老僧恭候,恰是上回来时接待的那位法光大师。
法光也认出汉王,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萧檀越大驾, 小僧有失远迎。”
汉王是个礼貌的好孩子,从不矜骄欺人,此时王妃不在身旁,她也不失礼,微一颔首:“大师免礼。”
月上柳梢,寺中香火缭绕,烛光点点。隔着香火望去,大雄宝殿中的金像隐隐约约,神秘莫测。汉王怔怔地看了一会儿,便与法光道:“我四下走走,大师有事,自去忙便是。”
法光也不执意相陪,道了声:“如此,小僧失礼了。”便退下了。
汉王在大雄宝殿前站了一会儿,她心中有烦扰,佛祖跟前,自是有心愿可许。她点了香,虔诚地拜了三拜,求的是阿瑶此生平安无事,安乐顺遂。
上了香,她就带了两名侍从,往寺后走去。
寺后有一片梅花林,这个时节,梅花尚未盛放,自是看不得。天黑了寺中派了人来提灯,一路为汉王照亮。
汉王心不在焉,并未入林,只站在林外看。她心中乱,不敢回家,怕王妃看出她的心事来,方信马由缰,胡乱地走,这时她已察觉时候不早,再不回府,阿瑶要担心的,欲向寺中辞去。
正要转身,便见一旁亭中走出一老僧来。
老僧身披袈裟,宝相庄严,岁数比法光更高,j-i,ng神却极矍铄。汉王认出这是此间方丈,法如大师,便止了步。
法如大师,年过百岁,乃是得道高僧,京中人人敬仰。汉王略显局促,倒也不瑟缩,待法如欲弯身行礼,她抬袖一托,认真道:“高僧不必多礼。”
法如见过这位殿下一回,上次是在君檀越身旁,殿下跟着君檀越,甚是依恋乖巧,眼下只她一人,看过去仍是温和有礼,但又多了些主见,不至于惊惶无措。
汉王终归是长大了,她爱慕着王妃,王妃面前,便像个乖巧柔软的孩子,喜欢蹭蹭她,喜欢要她抱抱,喜欢要她摸摸,喜欢她的目光注视她,但在旁人面前,又怎能始终稚气。
兼之她不善言辞,便干脆少有开口的时候,更显得沉默稳重。
法如侧身相邀:“敝寺茶水粗陋,望殿下不吝赏光。”
汉王心念一动,法如大师乃是高僧,常人不知之事,他兴许知晓。便也作势道:“请。”
亭中已置茶水糕点,皆是素食,样式却j-i,ng巧细致。汉王在席上坐下,理了理衣袍,脊背挺直,目光平和,望着法如道:“高僧得道之人,想来能窥得常人不可见之玄机。”
法如幼时得君檀越点化,方能参透佛法,修得佛缘,此后八十年不见,亦一直不曾忘记。方才听闻法光禀报,汉王殿下心事重重,仿佛有所困惑,他想到君檀越做了汉王妃,恐与她有关,方特来此处相候,欲尽绵薄之力,为汉王解惑。
听汉王说得直白,法如也不相瞒:“贫僧浅薄,于大道只窥得少许边缘,若说玄机,是万万不敢当的。”
汉王沉默一阵,转头望向那无尽夜色,黑黢黢的夜色如幕布展开,空中星辰闪耀,静谧之中,又显尘世喧嚣。
汉王深吸了口气,问道:“高僧可知,这世上可有轮回?”
法如一怔,随即合眼,长叹一声佛号:“六道轮回,自是有的,谁也躲不过。”
汉王一听谁也躲不过,便想问修道千年的大妖也躲不过?但一想到不能泄露王妃身份,便忍下了,只问:“高僧见多识广,可有听闻来世再续前生缘的?”
法如摇了摇头:“人海茫茫,何止千万,这等缘分,闻所未闻。”
汉王立即便急了,但她很警惕,忍着不将心思显露出来,只微微抿了下唇角,道:“倘若一个,忘了饮那孟婆汤,记得前世之事呢?”
法如仍是摇头:“人海茫茫,从何寻起,人一转世,便已切断前世,魂魄依旧是原来的魂魄,人已是新的人了。”
汉王拢在衣下的手一下捏紧了,她想问倘若这留存前世记忆的人颇为神通广大又如何,话到口边,又谨慎地咽下。佛家慈悲,也是会降妖伏魔的,万一这高僧与那野道一般,与王妃过不去,便是她给王妃寻麻烦了。
她问得已够多了,再多怕是要引人注目。心虽乱,也勉强稳住,欲出言告辞,便听法如道:“殿下若有兴趣,不妨听贫僧说一则轶事。”
汉王一顿,颔首道:“高僧请讲。”
法如说的轶事,倒也与话本描绘差不多。讲的是民间一对殷实人家,家主是凡人,所娶之妻,却是修炼千年的蟒蛇j-i,ng。蟒蛇j-i,ng与家主一见倾心,二人结为夫妇,过上平实富足的日子,一生和睦恩爱。
蟒蛇j-i,ng从未与家主坦言身份,家主也以为自己所娶,是一凡人女子,临终之时,执手许诺来生。
二十年后,家主转世投胎,成了一书生,他走了黄泉路,喝了孟婆汤,早已记不得前世之事了。蟒蛇j-i,ng却记得,心心念念皆是他,二十年来,踏遍千山万水,便是要寻他,可茫茫人海,又从何寻起。
也是功夫不负苦心人,蟒蛇j-i,ng踏破铁鞋,总算给她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