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秦氏像垂死的野兽,愤恨的望着眼前的男人,那么英挺,健康,可她的儿子孙子,却已躺在冷冰冰的棺木中,慢慢腐烂。她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她的生父老东昌侯是个喜好风雅的人,可以一掷千金只为一枚生锈的青铜门环,生母则x_i,ng子温柔,不善理家。小时候的日子多么好呀,明珠翡翠,应有尽有,每回出门赴诗会筵席,她的排场穿戴都叫一干姊妹艳羡不已。
可惜,这样的好日子只到十四岁。父母的接连亡故不但耽误了她的婚事,锦衣玉食的生活也没了一半。等兄嫂接掌侯府时,侯府早是个空壳子,偏外头还要撑着门面,只好里头受罪,处处要减省,减省,再减省。总算顾家大姐夫时常接济,谁知,后来大姐也过世了。
也就是那时,大嫂忽跟她提起嫁入宁远侯府的事。那天嫂子的话,她记得清清楚楚——
“妹子呀,不是嫂嫂刻薄,叫你去做填房,实在是你年岁大了,好人家不容易找。你大姐夫怎么待你姐姐的,咱们全家都清楚。你嫁过去他能待你差?别提那个卑贱的盐商之女了,迟早被休!再说了,你大姐姐留下的人能叫她舒服了?嫂嫂也是为你好,这桩婚事虽眼前瞧着不美,可好处在后头呢。煜哥儿那身子,唉,实不是个长寿数的,只要你生下个哥儿,以后袭爵的还不是你儿子!白氏生的那个小兔崽子,你收拾不了?”
嫂嫂舌灿莲花,她却心中直冷笑,说一千道一万,还不是舍不出一份体面的嫁妆么?嫁给姐夫做填房,就能省下许多。如若不然,嫁的低了,有损侯府颜面,想要高嫁……大姐固然很受夫婿宠爱,却也坏了秦氏女子的名声,外头人总说秦家姑娘惯会恃宠生娇,又不好生养,是以她才没能在十四岁前说定婚事。
继妻会起夺嫡的念头,大多是后来老夫惯的;可她不一样,从嫁入顾府那日起,她就咬牙牢记着,她不能白白委屈做了填房,将来的顾侯必得是她的儿子!
她仔细询问大夫,近前观察,没错,顾廷煜的确是个药罐子,活不长久,那么拦在她前头的,只有一个了——顾廷烨。
“你来做什么?”她从牙缝里蹦出字眼,“来瞧我笑话么!”
顾廷烨静静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道:“你真觉着三弟惨死,我很快活么?”
小秦氏不置一词,气愤愤的转过头去。
“到底是骨r_ou_血亲,自小一道爬树摘果子,我在树下张着手臂接他,接不住,就用身子垫在下头,就怕他摔伤……难道我愿意眼睁睁的瞧他走上死路!”顾廷烨生出一股怒气,夹着y-iny-in风雷,一掌拍在桌上,震的桌上茶碗同同跳了下。
小秦氏冷笑着转过头来:“怎么?适才被自己儿媳数落不过,你这好二哥,也来替廷炜抱不平,多骂我这老婆子几句出出气?好好,你们都是好人,兄友弟恭,夫妻恩爱,只我一个十恶不赦!真有这个意思,早就该把侯府让给你弟弟!”
“你,半点悔意也无?”顾廷烨目如寒电,低声质问。
“我只后悔一事。早知你贱命硬朗死不了,我就该拼着名声受损,惹人疑心,也该早早下手,把你弄死了完事!呸!”小秦氏用力喷出一口浓痰,却只无力的落在炕前地上。
顾廷烨心中自嘲,缓缓转身拉过一把椅子,拂袍起袖端坐其上。
小秦氏犹自不足,继续大声骂道:“你这有爹生没娘养的野崽子,下三滥的盐商,你娘能有什么好教养了,呸,也敢望向攀附贵人!怎么,我现在儿孙俱丧,还怕你不成!”
顾廷烨也不气恼,只等她骂的喘气了,才缓缓开口:“好好的一双孙儿孙女,说没就没了,你j-i,ng明一生,已知怎么回事了罢。”听适才朱氏的话,应是如此。
小秦氏未料他忽提起这个,过了半响,才咬牙启齿道:“……余方氏这贱人,我好好待她,她居然……”
“此言差矣。人家原本好好做着余府大太太,有儿有女,夫婿听话,受了你诓骗,落的被休弃的下场。怎能说‘好好待她’呢?便是这阵子,殷勤延揽她入府做客,你不也是另有所图么?”顾廷烨嘲讽的微笑着。
小秦氏忽然剧烈的抖动起来,像在砧板上垂死的河鱼,潮红的面色迅速灰败如死人,“你,你……难道是你……你害死我的孙儿?!”声音嘶哑,仿佛索命恶鬼的叫声。
顾廷烨丝毫不为所动:“我要为妻儿家小积德,不像你,这种事我是不会做的。”
“那……”小秦氏茫然,她虽气的发晕,却也知道他这会儿没必要跟自己说谎。
顾廷烨站起身,背负双手,在屋内慢慢踱了几圈,站定在窗前:“余方氏被休后,在娘家也呆不下去,只能到郊外庵堂度日。你本不想理这种落水狗,可南边频频有人送来银子,每回都是几大车的吃穿琐物,说是余方氏的儿女惦记生母送来的。就在那阵,云南的余嫣然照例送年货给明兰。那班伙计原是余家人,因他们不清楚底细,回程时便顺路到庵堂前给余方氏磕了个头。正是这么两件事,叫你起了歹意。”
小秦氏越听越心惊,枯瘦如j-i爪的手紧紧揪着被褥:“你……你怎么都知道……”
顾廷烨冷漠的瞧着她:“从你第一日请余方氏到家做客起,我就知道了。”
小秦氏爆发般的叫喊出来:“那你还敢说没害死我孙儿……!你这黑心肝的贼子!”
“我的确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