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声回着林母的问话,又简单说了几句家常后,便挂断了通话。周末的超市较平时总要更热闹些。他微微出神地站在某一栏货架前,看了好半天也没再向前挪动一步。
徐新昨夜的种种话语和表情,都在此刻突然变得鲜亮清晰起来,林安呆呆立在人来人往的过道里,一遍又一遍无意识地回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甚至连流转在那人眼底的神色都不愿放过。那些在夜深人静时独自一人不敢面对、不愿深想的种种,似乎都借着这白日里耀眼的日头和喧闹的人潮,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直到那低沉的声音第二次出现在耳畔——没关系,我们来日方长。
林安白`皙的脖颈突然变得通红。
附近的工作人员见他长时间站在这一区域不动,试探着走近打了个招呼。
“先生,要买餐具吗?这一片大多都是瓷质的,最近在做促销,您感兴趣的话可以看看,或者前面还有一排是木质的,最近也挺流行的。”
林安乍一听见身边响起的清亮悦耳的声音,猛地收回了游离多时的神志,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日用品区。
心还在狂跳,甚至连额角都微微冒出了汗,他稳了稳心神,缓了几秒后才转过头,对热心的服务员小姐温柔笑了笑,轻声道:“谢谢……我再看看。”说着便如做贼心虚一般,快步向前走去,
然而刚要越过货柜的末端,一只小巧浑圆的物件突然闯入了视线。林安脚下一顿,本快速挪动着的脚步缓了下来,以至于彻底擦肩而过后,仍是忍不住频频回头看了好几眼。
此后的十多分钟内,那件大方淡雅的陶瓷物品都滞留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林安在二楼的各个货品区域一通乱走,最终还是抵不住心中无端而起的情绪原路折返了回去。
他循着记忆中的位置搜寻着,几分钟后,终于再一次站在了那座货架面前。
他嘴巴微抿着,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件瓷制品看了许久,视线也随之在价牌的物品名称处不断闪烁流连,直到十几秒后,双手率先甩脱了理智的桎梏,缓缓抬起触摸到了对方那温润光滑的表面。
“先生,需要帮您包起来吗?”
林安收回手,回头看了眼,还是之前那个小姑娘,他冲对方腼腆笑了下,刚要回答:“不用,我不抽烟。”却不知为何,即将出口的话又突然被生生咽了回去,他犹豫了下,又忍不住回头朝架子看了眼,随后微红着脸点了点头,道:“好,麻烦了。”
从简单包装到柜台结账,前后不过两分钟,林安拿着购物凭单走出超市大门时,仍无法从那股莫名升起的羞臊感中脱身。
他站在路边,低头看着单据上机打冷硬的字体:“陶瓷手绘河池烟灰缸,价格129”,刚平息下去的热浪不禁又开始在耳颈处肆虐蔓延。
回到住处几度进出客厅与卧室后,林安才猛然惊觉在这近七十平的屋子内,竟找不到一个可以容纳下这烟灰缸的地方,它就像一位不速之客,放在哪里都显得格外惹眼突兀,更像一份被j-i,ng心包装过的妄念,出现在哪里都让人倍感羞惭无地自容。
他清楚自己并没有抽烟的喜好,也清楚以后亦绝无丝毫可能去沾染,可却仍旧管不住一双眼去看,管不住一双手去摸,更管不住一颗早该如一潭死水的心重起波澜,甚至于重燃希望。
这背后的原因是什么,林安定定望着眼前被放置在茶几上的瓷白物品,对心底那昭然若揭的答案无比清晰,他又呆呆看了那烟灰缸一会,如同曾经无数个夜里和某双沉默却温柔的眼睛对视一样,明明心神俱乱,明明摇摆不定,却仍要保持清醒,强自镇定。
突然,像是再无法忍受这种似自省又似拷问的折磨,林安突然站起身,将这买了还不到20分钟的烟灰缸锁进了卧房的橱柜里,就像锁住一夜间在自己心中疯狂滋生出的有关于那人的绮思一般。
随后他找出课件,握着笔端坐在床前的书桌旁,想借备课让窒闷慌乱的心绪得以缓解平复,却不想甫一翻开书页,落入视线的便是两周前刚备过的《荷塘月色》,于是那天的惊与喜、忧与愁,连带着厨房温热的姜茶、卧室被刻意忽视的外套,都如重获自由的囚中之鸟,从记忆的闸笼中飞扑而出。
林安怔怔对着面前密密麻麻的字迹发了会儿呆,最终颓然地放下手中的笔,放弃抵抗一般合上教材。
静坐片刻后,他又抽出那份打印好的,准备于下周前往葛靖处汇报的校庆计划案看起来,却在目光触及特色项目提议那一栏时再次顿住。
他无声望着自己亲手输入的“可安排家长开放日,邀请学生家长来校参观并参与授课活动”那行字,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当时当日打下这些字时的真正目的来。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立即掐灭在了混沌的思绪中。林安目光僵直地盯着手中的方案,不知是处于什么样的心态,竟比昨夜同徐新对谈前更不愿、也不敢深究下去。
于是整个周末的大好时光,都在这股坐立难安的莫名焦灼中流逝。
甚至当周日的夜幕终于降临时,林安心中居然升起了一股难以描绘的雀跃。当然,这份雀跃最终的归属者,他同样没勇气去细细考证。
只是入梦前几次三番习惯性看向手机屏幕的目光,却无法轻易遮掩。
同样无法遮掩的,是当视线触及依旧漆黑的屏幕时心底那悄然而生的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