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最开始的那一两个月里, 这改变并未能过多引起一向粗线条马大哈的丁华的注意,他只当是他那向来潇洒肆意的老大在外边儿玩厌了疯累了, 又或是在好兄弟陈家楼林安的相继离开后忽然沉下了心来了。
而也就是恰逢在林安从国连三厂离职后的那天冬天, 徐新父亲被诊断出了早期肺癌住进了医院, 徐母心情沉郁之下, 亲自出马将这个在众人眼中大逆不道的小儿子从钢铁厂给带了回去,并逼着他侍奉在了徐伯达的床前。叫人倍感诧异的是, 一向叛逆不肖的徐新居然也没再跟家里任何人反抗叫板, 而是一声不吭地就跟着回到了曾被他视作龙潭虎x,ue的徐家老宅,且既然回去了,就当真开始安安分分地做起了他的“徐三少爷”,陪着他那快三年都没怎么见一见就剑拔弩张相看两厌的老爹,清净地度过了对方人生晚年中的最后几年。
而同样, 许是因着在病痛面前,又或许是毕竟血浓于水, 气势如山牛逼哄哄了一辈子的徐父, 也很快就放弃了对这个骤然就服软了的小儿子吹胡子瞪眼, 难得在一块儿度过了一段可说得上是相当平和的时光。甚至在这两年的时间里,徐新还主动肺提出了想跟在他二哥徐中后面学学怎么做生意。家里更是个顶个的喜出望外和欣慰, 觉得以往最让家里不省心的混不吝这回是终于开了窍懂事了, 徐伯达更是二话不说, 立马就命二子徐中把这个以往最不争气的弟弟给带在了身边,并嘱咐其务必好好教导。徐中原本还不以为意,以为这顶多就是他爹给他弟趁机找了个借口上了道枷锁,好彻底绝了对方再出去鬼混的念头,而至于他那打小就天生反骨的三弟,他就更没抱什么指望,只琢磨着到时候别仗着自己的身份在公司给他惹祸就谢天谢地。却没想,向来j-i,ng明的徐中这次倒真揣测错了徐伯达的心意,同时也低估了自己弟弟的转变。
徐新从小就脑子活络,心思也机敏,这一点身边人从未有过怀疑,只是苦于对方从记事起这些优点就没用在正道上,以至于脾气生性刚硬火爆的徐伯达总为此而深感愤怒痛心与惋惜。说句实在话,徐新作为家中年纪最小的一个,虽从小不服管,却是无论从脾性还是样貌上来讲,都是与徐伯达年轻时候最为相像的那一个,因此别看老爷子平日里对这个小儿子动不动就横眉怒目,实则心中对他的期待最深也最大,所谓爱其愈深恶之愈切,就是这个道理。现如今既然是他主动提出要上进,当然没有拦着不让的道理。
徐新上道得飞快,且一旦决定告别荒唐的曾经,就当真没再在外头胡来过,而以往在外闯荡时身上练就的那股子韧劲,也被他一并带入了之后的工作生活。徐中对此感到很是不可思议,原以为自己只是收了个废品,没想到却意外地多了个得力的帮手,不可谓不是个惊喜。
后来徐中94年因车祸去世,徐新接手了其留下的公司,在一众不甚看好的目光中,不仅没让这份徐中曾苦心经营多年的事业江河日下,更让其在平稳前行的途中,因在两千年前后率先大胆做出了个巨资引进国外先进设备与技术的决定,而让公司在三年后一跃成为了同行业内的龙头与领先者。
丁华作为近距离目睹了徐新变化全过程的人,说心中不唏嘘那是假的。
他曾亲眼看着那个当年跟他一样随便穿件背心或披件劣质衬衣就能出门找场子的徐哥,突然有一天就开始西装革履名表名车地开始出现在了各种酒会、谈桌和应酬等场合;他也曾亲眼看着那个在过去虽比同龄人要沉稳,但大部分时间仍行得张狂笑得肆意的人,转眼就悄然地成为了和他大二哥一般无二的同路人,寡言冷郁,喜怒不形于色。
虽对方仍会在百忙之余偶尔约自己出去喝个酒聊个天,跟他这个往日的朋友兄弟单独处一会儿,甚至在接管了徐中公司的不久后得知他在老家混得不如意,直接就把他安排进了公司的销售部,可不知为何,对他丁华尚且表现的重情重义的徐新,却总会在两人忆过往思曾经的时候突然地沉默,又或是在聊起昔日在钢铁厂的故人时,突然地面露疲色。到后来,饶是大大咧咧粗神经惯了的小丁,也慢慢觉察出了他哥对国连三厂那莫名的不悦与抵触,于是久而久之,便也没人再多提了。尽管在丁华的心中,那段同小林小陈以及一干厂里兄弟们共同度过的岁月,是那么地妙意横生不可多得。
日子就这样不急不缓地过去,一眨眼,三年、五年,又一眨眼,九年、十年。徐新离当初的那个混小子越来越远,远到就连丁华也都快模糊了那段所有人都尚且鲁莽青涩的记忆,远到就连丁华自己也渐渐被磨光了一身的匪气与豪气,在各色的酒桌、牌桌上摸爬滚打,人模狗样地侃侃而谈衣冠齐楚。
说实话,丁华没觉得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或者说,有什么值得不平或遗憾。
没错,以前的日子是无拘无束潇洒快乐,可那毕竟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吃了上顿愁下顿的瞎乐呵,就算后来找了份钢铁厂的工作,也依旧是捉襟见肘。如今时代变了,连大部分的学校都高喊起了素质教育的口号,那些动辄喊打喊杀,看谁不顺眼就约在红梅场干一架的日子也再不会回头,别说他,就是陈家楼那厮,七八年前不也老老实实地开了个维修店,给自己弄了个小老板做,过上了太平日子。
大家不过都是时间洪流中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