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亦是如此时节,姜云凡曾来信,邀他蜀山一行,唐海这才知晓、原来女儿魂魄一直寄宿于血玉碎片之中——
草谷言道:“这孩子失去肉身,只有魂魄藏于血玉内,如若修炼得法,还有重见天日一天,其过程之艰辛、漫长,非我辈可想,与之相比,反不如转生来得轻松。”
唐海听罢,苦笑摇头道:“道长看她长大,自然明白……我这女儿看似柔弱,其实格外要强,心里认定了什么人,就不会轻易舍下了他。”
十年、二十年……百年、千年又如何?
姜云凡愿意等、也等得起,自己做父亲的,又如何拦得住她。
血手道了声“很好”,怀中摸出一只瓷瓶,道:“玄火和鬼眼还活着……这是主上留给二人的魔血。”
无疑、正是留待二人重掌肉身所用。
血手目光变得很沉,低声道:“鬼眼八年前就已醒来,有他相助,玄火指日可待。此血……若你答允,大可助你女儿成事。”
唐海听罢,却是陷入一阵默然。
尔后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血手用意、唐海自然明白——
他要以魔君之血,为雨柔重塑肉身,为父者、又岂能不欣悦,他也的确高兴,可唐海还是摇头,说了不。
正所谓刀枪入库、马放南山,这位净天教昔日功臣,早已双鬓染霜、眸光渐老,此际却如壮年豪勇之时,毅然决然,道:“血手啊,你不必再言……重塑肉身之事非同小可,稍有差池,就是两败俱伤。我一界凡人,如今已过半百,得知女儿仍在世,已是无憾……我们这些人里,能永远追随主上,陪伴教众的,惟有你了。”
血手默然,起身道:“既如此,就不需多言了。”
临行前,唐海最后问血手,道:“你实话告诉我……主上是否早就怀疑枯木那厮居心叵测?”
血手凝视他片晌,点头道:“是。”
唐海听罢,长叹一声,憾然道:“说到底,是我有负于他啊……”
言罢惨然一笑,面容尽作凄苦,继而负手、洒然离去。
留下血手独自在院内,目光穿透晨间枯叶,落在枝头绽开嫩芽上。
又是一年春来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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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年。
血手又一次经过荒石岗。
此地绕行三日,就可最快到达千峰岭。
血手每年来此、代主上给兄弟们敬上一杯,只是今年来得稍早,距离中元还有时日,决意前往盘晓木屋待上几日。
许多年来他走过很多地方,九州大地、三山海岛,神魔裂隙、里幻妖界,太半曾与魔君共同走过,亦有不曾踏足之地。
魔族肉身强横,其元魂依然。
但凡一息尚存、殒身重聚就是必然,只要血手身中龙息不灭,魔君定可还归世间,然则凝聚之所却非必然,兴许如同魔衣、幻月二者,离半魔很近,或许又会很远,此乃魔君造化,以血手之能,又如何参悟天机?
可血手近来总有种预感。
有一个地方他必须去。
此种感觉并不陌生,早在遇到姜承之前,就一直如此。
曾几何时、甩不脱,挣不开,日夜出现在梦境中,告诫他回去——
必须回到那里去!
回到那个只有他和他在的山林间。
直到遇到姜承,梦境才逐渐淡去,随之躁动也消失了,后来与魔君上了覆天顶,更是彻底没有了——
然则出乎血手意料,经年间、踏遍山川江海,追寻魔君路途中,此种感觉竟又回来了,血手不知何故、但觉心口沸腾,促使他一而再、再而三,马不停蹄走过熟悉之地,寻找那一方故里。
这一次,他来到了荒石岗。
血手没有想过,能在此地再遇故人。
盘晓。
兄弟二人多年不见,血手才知道,原来盘晓生母二十年前就已过逝,当时楼兰水脉彻底断绝,盘晓遂与城内幸存百姓辗转回到中原,彼时人魔之战止戈不久,盘晓一界半魔,更是处境艰难、无路可去,不得已回到山野中,仍靠打猎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