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头昏脑地送走了那官人,李慕星与钱季礼大眼瞪小眼,全傻了,隔了好久,钱季礼才兴奋地跳了起来。
「爷,爷,咱发了……咱发了……发了……啊哈哈哈……」这老头这辈子也没遇见过这样的好事,喜得快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李慕星还好些,兴奋过了一阵后,心中才渐生疑虑,拿着那份公文看了又看,是真的,白纸黑字,大红官印,没人拿他开玩笑,可问题是,这天大的好事,怎么会落在他的头上?这可是多少商人跑断了腿挤破了头也求不来的,这些年来,还从来没有听说哪个商人有能耐将织造府一年的采买全部吃下来,基本上,一直是几个大商各占一份。李慕星名声虽好,可正因为他个x_i,ng太直,做生意不耍j,i,an滑,所以亏也吃得不少,说是大商,光是这上和城里,生意做得比他大的人都不知多了多少去。
李慕星越想越发惶恐不安起来。
钱季礼看他脸色不安的样子,兴奋劲不由减退了几分,脑袋里一转弯倒立时明白了,可是一看那张公文,就抑制不住地道:「爷,您开心点,这可是天上掉馅饼……」
李慕星苦笑起来:「钱老,你让我怎么开心,你也不想想,这馅饼难道是平白无故掉在我头上的么,多少人求不到的事,我什么事也没干,就落在我手上,你不觉得蹊跷吗?」
「可是这公文……确确实实不是假的呀。」
李慕星埋头想了一阵,突然问道:「钱老,我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有来头的人?」钱季礼一愣,没好气道:「你这些日子除了往南馆跑,又没去别处,连应酬都是我替你去的,难道是在南馆里……」跟人争风吃醋?
李慕星连连摆手,钱季礼这一提南馆,他又惦记起找尚香的事来,钱季礼一看他神色不对,马上把那官人走前留下的采买清单往李慕星手上一塞,岔着话儿道:「爷,您先看看这清单,这可是着紧的事儿,还是先办了的好。」
李慕星的心思又被他拽回正事上来,用手掂了掂清单的厚度,脸上立时便有些变色,再一打开清单,上面密密麻麻的一个个蝇头小楷让李慕星和钱季礼眼睛也跟着花了起来。
「爷……爷……人老了,眼神不好了,您给我说说……这上面到底列了多少货品?」
李慕星连苦笑的力气也没有了。
「钱老,你还觉着这是好事吗?馅饼是个大馅饼,可是我们能吃得下全部吗?」这张清单还只是年前要置办好的一部分,等真的过了年,那可不知还有多少货品要他去置办,宝来商号就这么大,怎么可能有足够的人手和货源。
两个人大眼瞪着小眼互看了许久,然后倒是默契地同时转身向屋里走去,准备一同商量出个解决的办法来。这可是官府下了公文的公差啊,虽说足肥得流油,可是如果误了期,那是要蹲大狱的。
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李慕星和钱季礼终于定出一份采买方案来,由李慕星到全国各地去跑货源,钱季礼年纪大了,自然是留守商号,招夥计,置货仓,帐目往来,还有应付那些嗅到了腥味儿找上门来想分一杯羹的商人们。
事情到了这份上,就算是天大的事儿李慕星也只能暂时搁下了。这一天一夜里,消息早传遍了上和城,阮寡妇倒是会找时机,当时就放出话来,说是为了李慕星能按时完成公差,他们的婚期无阻期延后。
李慕星听了这话儿,倒是放下一颗心,这样一来,便可以顺理成章的不成亲,还保住了醉娘的名声不受损,这公差倒也来得真是时候。他心里仍牵挂着尚香,奈何一直没有时间,只能在临走前一天晚上,匆匆写了一封信,让钱季礼抽空给尚香送去。
钱季礼满口答应,让李慕星放心去。那时候上和城的商人们已经是蜂拥而来,钱季礼忙着应酬,一时间竟抽不出身来,到十几天之后再想起这事儿,那封信早就不知放到哪里去了。
世间造化,总是弄人,其实说到底、也就是「不巧」二字而已。
李慕星这一去,整整去了两个月,回来的时候人变黑了不少,也瘦了一大圈,还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实在是期限太紧,他只得日以继夜地寻找货源,而且依他过于诚直的个x_i,ng,还非得把价钱压在合理的范围内,不像以往那些商人,尽着法儿地抬高价格,以便从中收取回扣,赚取更多的利益。
一回到上和城,当初送公文的那官人便又来了,当时李慕星接到公文的时候因为太过惊讶,以至于连这位官人是谁都没问,后来才知道那官人是织造府的官员,名字叫左上通。按着惯例,替织造府协办采贸事宜,都是商人们寻了门路,自己到织造府去申领公文,由官员亲自送公文上门,李慕星也算是头一例。
李慕星自然不知道,当织造府接到朝廷下达的谕旨,将明年一整年的采买全部交由滇西商人李慕星c,ao办的时候,织造府都炸开了锅了。那些个往年被几个大商喂得饱饱的官员们一边痛惜明年收不着油水,一边猜测这个李慕星究竟何许人也,用了什么手段能搞到朝廷渝旨,那肯定是朝廷里有大树撑着啊,这样的人不巴结,他们巴结谁去。几个官员争了半天,给李慕星送公文这个机会最终才让这个左上通给争到了手,屁颠屁颠地就来到了上和城。
李慕星不在的这两个月,左上通可没少跟钱季礼打交道,钱季礼摸不清这个官人肚子的算盘,惴惴不安